恍恍惚惚间,江寿看到了一幅幅来自于那“染血袍带”的邪诡画面。
其中许多画面都是一闪而过,是破碎的,无法完整领会其意的。
而且随着江寿“精神”的不断提升,他现在已经可以初步隔绝一部分会让他精神紊乱的画面,只分辨出其中最重要的画面。
咔嚓——
一团炸雷,骤然打亮了暗沉的世界,也打亮了那数之不清的身影。
它们无一不是身着金甲、银甲整齐穿戴。身上的甲胄,在幽暗的天地里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它们有的头上延伸出两只极长的、不断上下摇晃摆动的羽翎,恰如那一日在“执刀将”头上所见过的装饰物,象征着它们的身份;
有的则在腰间系着长长的血红袍带,随风飘洒,那袍带仿佛自有生命,不断地舞动、飘卷,像是一条条灵活的小蛇;
还有的,胸口绑着一面深色的护心镜,仿佛一只只吸光的黑洞,能够将周围的一切亮光都给抽空,吸食的一干二净;
其状各异,但动作却出乎意料的一致。
它们齐刷刷的单膝跪倒在地上,郑重其事的将右手握成拳头、放于胸口,呈现极为恭敬的姿态。
另一只手上,则把持着刀枪剑戟各类巨大的兵刃。
更远处的黑暗之中,江寿隐隐约约还听到了战马奔腾的“隆隆隆——”的声响,感受到战马嘶鸣的极致压力。
在所有将军、甲士与战马簇拥着的方向,并没有那位“三眼枪帅”真身出现,只有一座巨大的军榻。
其上安静的放置着一杆极为粗大、仿佛擎天巨柱般的金色长枪——
下一刻。
面前的一切邪异景象,烟消云散,化作星星点点的光影破碎。
而江寿看着突然出现的字幕,以及职业面板之中,显示出的“旧江公”页面,眉头微微皱起。
居然还是一位老对手?
熟人。
当日他的师父徽孝老人,最后一次出手、或者说也是此生唯一的一次出手,所镇压的邪祟就是旧江公的麾下恶奴“执刀将”。
当时那旧江公三眼紧闭,手握通天巨枪搅弄天地,背后猩红的斗篷颜色甚至将天穹都给侵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那情状,也着实是让他发自心底的感受到了惊悸。
内心直到今日回想起来,仍旧觉得冲击激荡。
尤其,这旧江公背后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如山如海一般的金银甲士,无一不是旧江公的恶奴。
当日现身的那一位“执刀将”,也不过是旧江公的“恶奴”之一。
相比之下,其格调竟然是要比“腐朽公”高上许多。
要知道,腐朽公可是距离更高层次的邪祟只有一步之遥,筹谋晋升仪式不知道多少年……但从层次上论,居然要低于旧江公一等?
这是何缘故?
不,不对,现在的关键问题不在这里。
江寿的眉头皱起,看着背后的阿芷从身后探出头来,一脸狐疑的打量四周。
看着腰间挂着的日月葫似乎心有不甘的轻微摇晃着,就连船尾一直不声不响的梁温、此刻也投注了一些奇怪的目光过来。
“你还真是贪心呢,也不看看自己究竟吃不吃的下来。”江寿轻笑一声,嗔怪似的轻拍日月葫的壶身。
“放心吧,到了地方,我会给你找些你想要的邪祟素材,到时候任你吞吃就是了。”
将轻微躁动的日月葫安抚平静,江寿这才转向了阿芷。
“就……消失了?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消失了?你是怎么做到的?”阿芷很是奇怪的追问道,然后似乎也知道江寿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又说道:“有什么收获吗?”
“有个很奇怪的地方,此邪祟素材,并非出自咱们这次的目标,而是另外一位……”
因为已经出了水火二庄和三阴洞府的安全地带,也并不在江寿作为主导的“腐朽天”中,江寿没有直呼其名,避免招惹来不好的注视。
阿芷闻言,似乎有所明悟,“看你的意思,还是你熟悉的对手?”
“那一日,师父仙去之日所遇到的……”江寿提醒了一句。
阿芷跟着点点头,显然也是想起这件事来的,“可为何这两個目标会出现一定的重合之处呢?以那董寇穴官镇压邪祟的经验,应该不会分辨不出二者的差异之处吧?又怎么会混为一谈呢。”
江寿的怀疑也是这一点,所以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要说那“旧江公”和之前董寇所提及的“剜眼公”,唯一有可能存在联系的地方,就是二者对于“眼睛”这种器官似乎都有特别的喜好。
当日初见旧江公的时候,江寿便感觉到眉心险些骤然睁开第三只眼。
而当时位于他身边的晚香,额头上甚至已经裂开了眼睛的形状。
若非徽孝老人提前赶到,以当时他们师兄妹的实力,只怕会因为眉心陡然出现的眼睛,而当场暴毙。
这一次,董寇遭遇“剜眼公”的力量污染,也是在胸口骤然裂开了一只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还并未完全睁开。
再细细思考那些自剜双眼暴毙,甚至是自剜双眼、面北跪拜奉献双眼的景象,都让江寿意识到,那位“剜眼公”对于眼睛的恶趣味喜好。
这一层面的共通之处,又让江寿联想到了当日揭晓腐朽公真身隐秘之时,做出的猜测。
腐朽公的发疯,似乎就从它喜欢观赏人头这种变态喜好开始的——
“这二者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联系,或者……”江寿眉头一挑,紧接着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或者是,彼此互为马甲的关系。”
“互为马甲?”阿芷不太理解这个新鲜名词的意思。
“就是说,二者本身是一体,但在外人眼中的身份有所不同……”江寿简单解释道。
阿芷正在思索之间。
船尾的梁温忽然说道:“后半程的道路有些难走,为了不引起注意,我们必须藏匿起一切声息,走浑江的直流小道,从下江口转折入大江府。”
“好。”
江寿应了一声,便主动收敛气息,对面的阿芷闻言也是警惕起来,自主将身体缩回到那血糊纸人的本体之中,被江寿收在日月葫里。
大江波澜起伏之中,船舱破裂的半毁小船,在浓郁的水雾之中起起伏伏,拨开浓雾。
隐约间,江寿似乎看到了江对岸另一层,似乎浮现出了一些黑影,还伴随着一些声势。
从极远处飘来,听得不太真切。
非常的模糊。
如此景象,切切实实印证了董寇的说法。
而今大江府内,局势果然十分紧张。
他与梁温二人,一路偷渡,顺着与董寇商定好的路线,顺流而下,终于是在一处极为偏僻、狭窄的江岸边,停了船。
这船后续会有董寇的人进行处理,他们弃船而走。
而随着二人远离江边,朝着大江府深入前进,水雾终于渐渐淡了,耳边也不再听到那汹涌的水声。
前方的日头,渐渐明亮起来。
秋日的风,与江寿越发轻快起来的心境,显得格外搭配。
他手搭凉棚,在一处高地上驻足,朝着远方眺望,一处处在地图上能够看到的村镇已然是近在咫尺。
他不由抬起头来。
看着浮云在太阳之下飘飘荡荡,心境也随之忽远忽近。
“终于见到太阳了。”江寿不由自主的感慨道,过去两个月的时间里,玄庭府沦陷,天光昏沉,他又是在腐朽天中,更不可能见到太阳了。
再次站到太阳光之下,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梁温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那张因为常年与尸首接触,而显得十分苍白阴翳的脸颊,不自觉的勾勒出一个轻松的弧度。
“继续走吧。”
江寿安静的沐浴了片刻阳光,指着一个方向,继续前行。
……
三个时辰后。
小河坪村,村东头。
在董寇所安置的安全屋中,江寿坐了下来。
直到此刻,他的心情才是真正放松下来,自从离开三阴洞府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得到舒缓。
此前,尽管嘴上不说,他终究还是担心行迹暴露,被七字门给盯上的。
好在董寇安排的这条路线,确实是安全的,一路上没有遭遇到任何的阻碍,就顺利过关,偷渡入府。
这也说明,董寇的确是个靠谱的合作者。
“董公安排的住处,还真是应景啊,居然是附近几个村子用来停尸的义庄……”
由于自身职业、出身的缘故。
江寿面对尸体时,反而要比面对活人时候要自在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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