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又问:“你说你叫什么?”
“诸葛瑾。”
卫兵前两日刚从西门调过来,因为西门现在由府君的部曲亲自把守,他记得没错的话,府君也是姓诸葛,而眼前这人,虽然长得丑,但眉目却与诸葛府君有点像。
于是他壮着胆子问:“敢问先生要走的亲戚,是哪位?”
车夫老方忍不住了,嚷嚷道:“这也要问吗?”
诸葛瑾也觉得奇怪:盘查也不至于盘查得这么细吧,难道兄长治郡如此严苛吗?
卫兵瞥了车夫一眼,一把甩开车帘,不再过问,甩甩手,进去吧!
诸葛瑾好奇未消,马车刚刚穿过城门,他忽然心头一亮,“停车!”
车夫不解停下,诸葛瑾当即下车,往回朝城门走去,再度找上那名守卫。
诸葛瑾一拱手,“这位小哥,在下乃是章陵太守之弟,诸葛瑾,敢问太守可是在此地?”
卫兵面露诧异,“你怎知道?”
诸葛瑾微微一笑,“此地既非险要,亦非战地,寻常时候,断不会查得如此严格,方才在下自报姓名时,见小哥似有踌躇。”
卫兵咧嘴一笑,“不愧是咱诸葛府君之弟,果然聪慧,不错,诸葛府君正在本县。”
话音刚落,身旁卫兵踹了他一脚,“休要胡言,不要命了!”
那卫兵瞪了回去,“看好了,这是府君之弟!”
诸葛瑾一拱手,“方才车夫多有冒犯,瑾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卫兵憨憨一笑,“没事没事。”
诸葛瑾回到车上,心头一喜,想不到竟然在此地碰上了兄长。
“老方,去县府。”诸葛瑾吩咐道。
西门,诸葛巡与孙贵杜栎等人刚刚回城,几人骑着马,入城之后便放慢了速度。
诸葛巡一边走,一边与杜栎商议着城墙选址的方案。
经过几日考察,杜栎最终提出两个方案,诸葛巡还在犹豫。
连日的翻山越岭,破损,勾破,让诸葛巡的新葛衣变成了破葛衣,脸上也多是汗渍。
“直接去县府,正好听听应县君的意见。”诸葛巡下令道。
一行人直奔县府而去。
县府外街,两名县兵正百无聊赖地站着,忽有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两人不由投去好奇目光。
坐马车的,来县府的,通常是大佬。
车上走下一名蓝衣文士,正往县府走。
同时,一群马径直来到县府一门侧,他们熟练地下马,往拴马柱走去。
县兵一看,好家伙,那不是诸葛府君么,两人当即迎上去牵马帮忙。
刚打算对县兵开口的诸葛瑾,目光被县兵带过去,然后停在了为首之人身上。
那就是自己的兄长诸葛巡啊。
只不过他怎么……一身棕色的粗布葛衣,还有许多破洞和线头,歪着的发髻是用一根蓝绸随意束起的,满头大汗,一脸污秽。
此场景,竟与上次回乡为父亲服丧时见到的,并无二致。
父亲孝期过后,他又出去游历了,期间再未见过兄长,直到中原纷乱,他直接去了叔父那边。
这一路上,诸葛瑾屡屡想象现在身居太守之位的兄长是如何模样,是锦衣玉袍?还是金戈铁甲?
万万没想到,还是那泥腿子模样。
虽有恍惚,但见县吏对兄长的殷勤态度,又似不假。
直到诸葛巡走来,诸葛瑾一扶秀冠,捋了捋衣襟,深吸一口气。
诸葛巡走着走着,忽地一扫前方,目光停在台阶那道身影上,不由顿住脚步。
身后的孙贵当即撞上诸葛巡,又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把。
诸葛巡没有理会,径直上前。
“子瑜?”
诸葛瑾提着的气长长舒出,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声称呼,竟让他鼻子一酸。
这是来自家人的称呼,兄弟的称呼。
他点点头,摊着两手上前,“兄长!”
“二弟!”
两人双臂捧在一起,相互捏了捏,最后诸葛巡牵着他的小臂,直接往县府后堂走。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只有孙贵快步跟上,因为他认出了,这是诸葛氏的二主君啊。
“兄长如今身为一郡之守,怎还是这般穿着?”
诸葛巡不以为意,“我去登山,穿好的去,岂不糟蹋。”
“兄长倒是有闲情逸趣。”
“二弟怎会来这里?莫不是江东有何变故?”
诸葛瑾跟着步入后堂,没有急着开口,诸葛巡拉着他,直接对案而坐。
诸葛瑾这才回答:“弟自投孙伯符,以长史随其征战,如今孙将军正在汝南,距此不过数十里,听闻兄长在此,便来探望一番兄长。”
诸葛巡微微一笑,“原来如此,你我兄弟难得一聚,你可得多待几日。”
诸葛瑾也跟着笑。
见兄长对汝南战事丝毫不好奇,诸葛瑾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方才走来,他便想提起汝南战事,应该可以顺势谈到调兵谈和之事,没想到诸葛巡只字不提。
“子瑜在江东,可曾成婚?”诸葛巡又问。
诸葛瑾摇摇头,“功业未立,安敢成家。”
诸葛巡笑了笑,“那二弟可得抓紧了,连三弟都成婚了。”
诸葛巡说的是一句废话,因为诸葛瑾早就知道了。
平日书信来往,通常是诸葛亮代劳,写信时即便诸葛巡在边上,也常常是诸葛亮信中的兄长。
“你我兄弟,转眼已经多年未见了,二弟,你在江东,过得苦不苦?”
诸葛瑾心里正想着如何开启正事的话茬,却被诸葛巡这么一句“苦不苦”弄得一阵恍惚。
只身飘落,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中间又伴丧亲之痛,能不苦么?
他迎向兄长目光,记忆中忽然浮现三弟写的那些信。
“兄长四处奔走,令诸葛氏安顿下来了……”
“兄长终日起早贪黑,亲自耕作……”
“兄长广结善缘,还令弟结识了庞德公水镜先生等天下名士……”
……
自己一人飘落固然苦,然兄长带着四个弟弟妹妹,在荆州立足立业,其间又吃了多少苦呢?
他心里满是关心主公嘱托之事,而兄长最关心的,却是自己过得苦不苦。
诸葛瑾心中忽然一阵深深的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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