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渐过,汉中已有几分凉意。
蓊郁青葱的山林,也染上了些许枯黄。
魏军战马游荡在矮林间,寻觅着可以食用的一切草料。
这些马儿,吃得多,拉得多。
晚上还得加餐,否则一到冬季就会掉膘。
俗话说,一马顶十汉,光是养一匹马所需的豆、麦、精粮,都不知能养活多少士兵了。
“畜生,都少吃点。”
“在照你们这么个吃法,魏公又得小斛分粮咯。”
路旁的魏军随意的开着玩笑。
实际上,自曹操三月份下令远征汉中以来。
就没人想到过这场仗能打这么久。
无论是西线总司令夏侯渊,还是大魏公国的幕府臣僚都一致宣称张鲁暗弱,弹指可定。
外有强兵压境,内有细作开城,大军一到,汉中唾手可得。
曹操闻言,也想借此轻取汉中,赚的登王大业,故此所带兵粮不多,预计年底就能返回。
关西诸将也都是从容行军,不少将军还私下拐带着不少女眷婢子,跟游玩似的来混一趟军功。
却不料,一入阳平关,看到那险峻的山势地貌,就连曹操也惊呼汉中乃妖妄之国,八百里石穴,为防晚节不保,准备撤军。
可撤退当夜,天降神鹿大军,为魏军开道,轻取阳平关。
以至于张郃一路几乎没遇到抵抗,就直达南郑。
谨慎了一辈子的张郃,几乎从不犯错的五子良将,只大意了一回,就栽在了这近在咫尺的南郑城下,真可谓骄兵必败。
饶是如此,夏侯渊依旧没把那南郑守将看在眼里。
南郑还是一群败兵溃卒,兵力不多,缺乏训练。
他只当刘云击败张郃只是侥幸,故而并没把曹操嘱咐放在心上。
反倒是初来乍到的郭淮,并不如夏侯渊那么乐观。
“张儁义乃是一时之杰,在关西诸将中威望最高。他会战败,理应不是能力问题。”
“毕竟先锋军自武都开道以来,一路星驰,未曾停歇,到了南郑城下已是强弩之末。”
“又因战事顺利,将骄兵惰,故此,被那刘云侥幸击败,到也在情理之中。”
“可魏公此时换上夏侯将军……他能赢吗?”
郭淮对此深表疑虑。
他站定在褒城的城楼之上,环顾四周山谷。
褒水在身后绵延流淌,滋润着汉川的土地。穿越褒水,破败崎岖的褒斜道便在眼前。
当年张鲁割据汉中,为阻道路,断绝朝廷,便将褒斜道毁坏。
自此,雍凉大军想要入汉中只能穿散关,过故道,经由陈仓道进入汉中。
这一条路不仅远,而且没有水路可用,千里运粮,途中消耗又增添不少。
若是褒斜道仍在,魏军粮秣便可由渭水转运褒水,由此以来,汉中军马便不会乏食了。
“呵呵……张鲁当年的叛逆之举,反倒成了我军最大的难题啊。”
“冬日将至,我军粮草渐稀,若是不能赶在年前夺取南郑存粮,我军必退。”
最让郭淮担忧的还不是粮草,而是远在蜀中的刘备。
“听闻孙刘两家已在荆州湘水划界,刘备大军已然返回蜀中,再拖延下去,等到刘备进入汉中,这场仗就没法打了。”
郭淮悠然一叹,身后传来了一男子的声音。
“伯济,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颇有远略。魏公派你来,我军有救了。”
郭淮回首望去,竟是朱灵。
“文博,有话不妨直言。”
朱灵喉间哽咽,半响却也没说出话来。
见他畏畏缩缩,郭淮也没追问。他在曹操麾下担任兵曹议令史之时,就听闻曹操不喜朱灵,屡次夺他兵权。
朱灵与张郃又是故交,还都曾是袁绍旧部。
因此听闻张郃之事,朱灵不免兔死狐悲,整日借酒消愁。
作为百战宿将,朱灵名望仅在五子良将之下。
若非不讨曹操欢心,早就是第六子了。
“我知儁义之事,对文博打击不小,然身为将帅,大敌在前,我等岂能不思退敌。如此愁眉故作女儿态,岂不惹人发笑?”
朱灵瞥了一眼这个初来乍到的青年,看似体弱多病,怎生口舌如此厉害。
“既然伯济话已至此,某便直言,妙才刚猛,却计略不足。”
“我军攻城军械,顺水漂流而下,虽然快易便捷,不用徒隶、民夫运输。”
“可是截留之处,据此却有几十里地远。”
“夏侯将军把大军带到褒城,一旦我军兵械为贼人所得,便是派遣轻骑,也未必追捕得及。”
朱灵长叹道:“粮草将尽,南郑关乎全军存亡。值此关头,妙才却不听劝,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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