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替殿下办事,我是替殿下办事,你们,你们不可对我无礼!”
阿宁微蹙着眉,又看向同样看出不对劲的渚临谵,道:“她的饮食……”
渚临谵闻此立刻大步离开,前去查问究竟薛浅语的饮食是谁负责的,这么明显人不对劲但大夫却查不出来。
待渚临谵离开,阿宁方才开口对薛浅语道:“你与东宫的关系刑部一查便知,何必搭上自己去栽赃他。”
闻此,方才还在癫狂状态的薛浅语忽然冷静了下来,她看着阿宁的面容也正常了许多,她噙着笑,依旧不开口。
“我猜,你是想借皇帝的手处置东宫,对吧?”阿宁继续道:“半道上的父子,哪里来的绝对的信任。即便害不得他,能让皇帝对太子产生怀疑,你便也足够了。”
阿宁的话似乎猜对了薛浅语的心思,阿宁从那双眼睛中读出了报仇的愉悦之感。当年薛怀仁一案,东宫引蛇出洞,却没能救下薛怀仁,那时阿宁还以为薛浅语能投靠东宫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能蠢到这般,所谓卧薪尝胆尝的不就是一个苦果。
其实在薛浅语入狱之前便有人给过提示,将太子拉下水,但她一开始并未想这么做,毕竟太子门生的好处对她来讲着实太多了,但自从入了刑部之后,几经审理,她开始发现自己这次牵扯进的案子怕是翻身无望了,她也曾提过要求面见东宫,可储君哪里肯见她,她的提请只唤来他人的嘲笑。所以她想着,那便拉他下水吧,当年是东宫对不起她薛家,否则哪来的今日。
“你为了报复当年袖手旁观的太子,便主动与动手杀害你父亲之人联手,我倒是不知薛姑娘到底这笔账是在怎么算?”
阿宁故意放缓了语速,让薛浅语一字一句听得无比清晰,果不其然,闻此话,薛浅语扬起的嘴角立刻掉了下去,就连眼神也变得几分犹疑,似乎在极力思考着什么,想要说服自己,并非阿宁所说的那样。
人性就是如此,在算无遗漏之时却被人告之从一开始便错了,便会不断去求证自己才是对的,而此时她便会主动交代许多旁人不知的事。
兵不厌诈。
薛浅语抓着阿宁面前的牢笼,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中几分乞求,“你在骗我,对不对?”
阿宁在渚临谵的带领下前来,因此薛浅语下意识认为,阿宁知道更多事情的内幕。
阿宁神色淡然,丝毫没有半点动容,她听得一旁渚临谵带人返回的声音,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你薛家的悲剧说到底来源于氏族的权势斗争,而你今日却主动参与进去,还将唯一可能救你于水火的东宫牵扯进去,你说,你薛氏满门,死得冤不冤?”
似乎是听闻薛氏此番乃是阖族之罪,薛浅语抓着牢笼的手抖了抖,却是退缩了,她极力思考着那些人究竟是否与薛府当年的悲剧有关,但大渊这朝政上,千丝万缕,一旦从疑思考便处处都是疑点,这便是阿宁为薛浅语抛下的一个锚,而薛浅语却不自知地走了进去。
“他给你太子门生的位份,是想着有你父亲的名声在前,薛氏便能有一份荫封安生过日,但你还是没能抵挡权力与利益的诱惑。”
“不是的!”薛浅语大吼道:“是庄氏的人,是庄氏的人说大渊如今动荡,若要安稳度日,必须手里要有自己的武力,我只是,我只是买了三百个门客而已,其余的都是庞氏要的。我们这点,算不得什么的,他们手里的更多。”说及此,薛浅语想起了什么,又道:“你在诓我……”
庄氏,皇后母族,也是如今镇国将军府,这两个字一出,纵是渚临谵都愣在了那。一个庄氏,一个氏族屯兵,无论哪个足以让朝野上下震动,更何况庄氏手中如今还有三十万大军,怕是厉帝听到这个消息都要三思而行。
“我并未诓你。”阿宁思考十分迅速,道:“你且想,当年民府一案,朝廷最终从运粮之上查找出了多少涉事的氏族,其中多少贪墨。可你有没有想过,官粮的押运,最终依仗的是什么,是南北军队巡防才能保证粮道的安全。庄氏才是那个受益最大的。皇帝忌惮他庄氏的权势和手中的兵马,所以才没能最终处置他。”
阿宁见薛浅语已经动容,自知自己编的这个理由她相信了,继续道:“此前厉帝与西南边陲的萧盛谈商,若西南边陲稳定,是不是朝廷就要收回戍边的一部分军力,这动的岂不就是庄氏的人?他们恨太子,要兵权,你在这其中算什么你可清楚?”
从一开始便是利用,那些人看得上她不过是一个太子门生的名声而已,从来不是她薛浅语,从来不是她薛家,枉她自诩聪明,凭自己的本事才走到女史的位置,可那又怎么样。此时她才想起了多年前父亲的话,“不如平庸一世,求得个安宁”,但懊悔有用么,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阿宁这话虽是诓薛浅语,但却实实在在说着庄氏如今的局面,几人面面相觑,皆沉了目光。
牢狱中,薛浅语眼眶中豆大的泪珠不断地落,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忽然抬眼看到了阿宁,一个倾身扑了上去,隔着牢笼抓住了阿宁的胳膊。此时渚临谵等人立刻上前欲将她的手扯开。阿宁只觉手臂被人死死掐住,她缓声道:“别动她,让她说。”
闻此,渚临谵等人松了手,他皱着眉看着几乎掐进阿宁肉里的手,与身后的士兵对视一眼,随时准备出刀。
“我奶奶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为难她,还有嬷嬷她们,求求你,这件事与她们无关,将她们放归了罢,放归了罢!”
待她话一说完,士兵刀刃出鞘,因手臂吃痛,薛浅语终是放开了阿宁,跌坐回了牢内。她又哭又笑的脸仿若魑魅,让人望之生畏。事后渚氏亲自找来族医为薛浅语诊治,才发现她早中了慢性的毒药,会在日复一日之中疯癫成狂,为此刑司内部裁决了一部分人。
根据刑部的调查,薛浅语并非如她所说那般清白,她前后通过贩卖人口赚取了巨额的收益,且全部被她换成了飞钱,存入了地下钱庄。
“你先去处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吧。”
听闻渚临谵这般说,阿宁才感觉手臂吃痛,锦缎之上已经浸透出了血色。
待阿宁处理完手上的伤,渚临谵已经候在了屋外,今日的收获是他从未曾想过的,也是今日他方才明白,为何东宫会那般信任阿宁的能力。见阿宁走了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说是道谢,却又觉得害人受伤,也不是口头感谢足以的。
“我知道与殿下相比,渚家不算什么,但只要姑娘愿意,只要渚家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提。”
这烫手山芋无疑是将渚氏架在火上烤,如今虽仍有险阻,但毕竟这话刑部是问出来了,到底是否继续办下去,就得皇帝裁断了。
阿宁浅浅笑了笑,这点伤她倒是不放在心上,而后问道:“只是你们要加紧审问,我编的理由不够缜密,若是被她回过神来翻供可就不好了。”阿宁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另外我来此一事,还请替我保密。”
阿宁是来上京听皇后授课,如今却将皇后本家给坑了下去,况且,庄氏后嗣可谓大树盘根,枝繁叶茂,究竟参与的是不是庄氏嫡系也未可知,若是因此将庄氏得罪,桑府此后的日子便难了,她如今倒是小心谨慎了许多。
“自然,姑娘放心。”渚临谵道。
“姑娘竟然来了上京,可要见一见殿下?”待刑部将供词和证据提交,东宫不日也将解封。
阿宁摇了摇头,“渚公子还是莫要万事都将我与他联系起来,桑宁帮你是作为大渊子民的义务,渚公子若再这般便是有意毁损我乃至桑府的清誉了。”
若只是一个天昭堂的赵大人便罢,东宫太子与桑府排在一起,任谁都会认为是桑府之女不顾自己的名节欲攀高枝了。渚临谵以为阿宁与太子相熟的,但他却不知,阿宁相熟的是苏瓷,而不是大渊的储君。
“抱歉。”
阿宁摇了摇头,浅笑道:“我此行会暂居湘南巷的云府,若是渚公子有生意上的事可来寻我,若还是公家的事……”阿宁顿了顿,直言:“能免则免了吧,我不太想掺和朝廷之事。”
阿宁言语直白,渚临谵不由笑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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