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久,上京府来报,大批氏族之人离京,亦或南下,亦或出关。
皇帝当下下令边关收紧,即便有正经的通关令也要核查所述理由是否真实和正当。厉帝的这个指令终是迎来了周边诸国的注意。大渊多年来因自由的贸易通道而颇受赞誉,三日之内就连庆同的商货交易都变得缓慢了起来,甚至颇有阻滞。
立国、胥国等国主亲自向大渊君上发来信函,询问边关收紧一事。但大渊并未给出明确的答复,商行司亦道这只是临时的手段,以此安抚诸国。但效果到底能有多大,便不是商行司可以左右的了。也因着这些信函,商行司对于庆同和恒盛商货走动出了特批函,并奏请中枢,为防止他国起疑,希望能给这两条商道特许。
也因此,如今唯有庆同和恒盛的商户可凭商行司的特许通行可正常往返大渊内外。
是日,庆同的戴管事与明锦院的月衡同时找了来,只道有不少氏族之人希望借庆同和恒盛出关,因着此事来找阿宁抉择。庆同那边因太子的关押与东宫暂时失去了联系,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处理。
上京之事闹得如今人心惶惶,众人皆不知皇帝接下来会怎么做,因不少人为了保全家族而选择离开。
阿宁问了一个大概的数字,惊觉于欲要出关的家族数量,这么大一批人若当真离开了,怕是不止上京,整个大渊的根基都会出现晃动。
“东家,该怎么处理?”月衡问道。
阿宁思虑了片刻,对二人道:“告诉他们,他们人数太多不好商议,你让这些人择出几人去西巷的绣坊等候,我会亲自去见。”
“您要亲自出面?”
阿宁点头,即便他们不答应,这些人亦会想方设法逃离,不若她出面,还能为苏瓷拖延一二,再者,若是由阿宁来安排,她亦知晓这些人到底去了哪,待来日也好迎回,总好过任其四散至邻国,再无返回之日的好。
时日下午,明锦院的绣房之内,待阿宁来时却不曾想,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这其中竟然有云府的康氏。
“叔母?”
阿宁有些意外,云氏如今是民府之人,却想着将子嗣外送,这可不是上得台面的行为。
康氏有些意外阿宁为何会在此,以为桑府亦有此意。
“前日里说给晚意将衣服送去,叔母怎得就亲自来取了?”
说着,阿宁便将康氏往前庭引,康氏尚未明白阿宁此举,正欲解释,却听她低声道:“今日所来之人家中多在朝中有关系,叔父为民府主府,若您今日出现在这里的事被传了出去,云府上下的脑袋怕也是不要了。”
阿宁一句话让康氏心中炸开了锅,她立刻十分配合地到前庭挑选了两件服饰,临走时,又多看了几眼阿宁,见她眉目浅笑送自己离开,又不便多问,复才转身回了云府复命。
阿宁会让康氏离开,一来是她所说的理由,二来云氏如今掌握着民府,大渊民生皆系于此,若放云氏之人离开,这局面怕是会更乱。
待康氏离开,阿宁复才返回后庭。几人中亦有人识出她正是昭宁郡主,以为此乃帝宫的陷阱,但阿宁在月衡等人的证明下,自证了身份。阿宁言语中对众人的情况很是理解,又道自己亦是明白众人如今的处境,三两句便将自己的立场放在了对方的那一边。
阿宁亦道自己立场的难为,虽然经营多年,但毕竟是在皇权手下讨活。
“桑姑娘可直言,我等皆明白,要行路当然要有买路钱。”
阿宁浅浅笑了笑,对那人道:“我虽不才,但既有庆同与明锦院在手,诸位认为我可缺此钱财?”
如今上京氏族多享荫封,所剩祖业恐怕都没有庆同一家多,听阿宁这话他们自然不吭声了。
“既然我约诸位来此,也不是来此装腔作势浪费大家时间的。”阿宁声音清朗,道:“诸位既然要借我商道离开,虽说是暂避,但我也怕诸位若是不回来,我亦不知如何与朝廷交待,因此我须得诸位给我留下抵押物。”
阿宁与这些人都知道,所谓的暂避不过是借口,待到出关,他们可不管庆同或明锦院的死活。
众人面面相觑,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各位的祖宅做抵押。”
眼前这些人多是享了世代的荣光,家中祖宅传承至今仍为家主一脉的居住之地,也彰显着他们的身份,而这些地方多是祖上获皇家所赐,从未流于世间买卖,其价值不可估量。祖宅于氏族而言是立根之本,也是荣耀之始,卖掉祖宅相当于断其本源。
氏族向来以其久远的家世和悠长的根基为傲,阿宁便是拿准了祖宅对于这些人的重要性,才会开这个口。
众人闻此皆是犹豫。
阿宁继续道:“诸位将祖宅抵押在我这,若是来日你们不回来了,此物于你们亦无用,若是你们来日回来,则只需要以一定的钱银则可从我这赎回,如何?”
“可若是我们不回来,祖宅定然会被查封,桑姑娘拿着有何用?”
“所以需要诸位现在以抵押的形式过文书,你们尚未离开,如今仍是大渊立法承认的物资持有人,你们此时签下的抵押书仍是有效。”
见众人犹豫,阿宁起身道:“诸位可多思虑几日,只是如今商行司的政策什么时候会变我们也不知道,错过了我亦无能为力了。”
说完便离开了绣院。
月衡跟了上来,低声问阿宁不担心此后朝廷追责么?阿宁浅笑道,她会让萧盛护送他们前往立国,萧盛那个人向来贪财,再者入了立国又是他的地盘,哪里会那么轻易仿过一批肥羊,吃够了苦头,即便大渊不派人接,这些人自己就会回来。
出了大渊的关门,外面的世界可没那么多温良恭俭让的人。月衡闻此,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无论是上宁还是桑宁,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张南巷相府,门房来报,太子亲自来求见张相。张之栋彼时正在侧院里烹茶,闻此却并未立刻让人迎请。太子入狱不过数日便被放了出来,皇帝的底气到底不足,如今百官罢朝,太子一离开上庭监便来了相府,而非文府,显然他是想让张相做这个出头之鸟。
但张之栋毕竟为官多年,能做到这个位置多是因为他懂得明哲保身。
良久,门房来报,太子并未离去,依旧在府门处候着。堂堂东宫储君,却在臣下的府门之前遇冷,如此卑微,只为了给自己那个昏庸的父亲收拾残局。在众人眼中,太子如今所作便是如此,若是相府今日不接待太子,便会让自己落于他人口舌。
念及此,张之栋不由地还是佩服东宫这位储君的能屈能伸,竟都是在他的算计当中。
“伯父,我刚偷偷从侧门去看过,太子殿下今日竟连锦服都未着,不过一袭素衣便来此,态度当真是够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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