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乘锋的认知里,煞气之所以会被称为煞气,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这玩意跟气体很像。
虽然煞气入体的原理,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但煞气外放的手感,他却是印象深刻——简单来说,就是把已经入体的煞气,通过兵刃这个媒介,释放到外面来,不管是厚重大刀的火刃,还是古旧大斧的寒风,亦或者断马长刀之前挥出的无形锋刃,还有崔远的剑芒……虽然表现形式各有不同,但究其本质,却都是如此。
就连他新拿到的那把大戟也是这样。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例外,那大概就是方正之剑了,或许是收到阮老头性格的影响,这柄剑的表现形式却更倾向于内敛,也就是将煞气转化为自身的打击力道。不过杜乘锋依稀记得,在他下定决定要与那向戎硬碰硬的时候,这方正之剑也曾经绽放过光华。
虽然那次他更想用大戟,所以把方正之剑插回剑鞘了,但毫无疑问,在某些时候,这柄比较内向的无锋重剑,也是想要去表现一下自己的。
然后问题就在这里了。
同样是煞气外放,那金甲神人的虚影,却并非是那种相对粗糙的喷发。
反倒有着一种,如同实质一般的,真实触感。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杜乘锋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推演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过于烧脑。
好在,如今的他,有书可以读。
不过这书倒不是阮老头教的那种圣贤书,而是一些赞颂“泰阴伏魔奥妙帝君”的经文,这些都是他们被领进山里的庄子时,那些青年修士们统一发给他们这些流民的。根据那些青年修士们的说法,只要日日勤颂此经,便可领悟玄机,通晓仙人奇术。
杜乘锋念了得有個三五天了,却一点仙人奇术都没领悟到,于是自闭之下,干脆出门散步,反倒是用这几天时间,将这山里的庄子给走了个遍。
很难想象,这区区一座山神庙是如何置办下这等产业,这藏在山里的隐秘庄子,居然轻松就收纳下上万的流民——按照杨玄杨老头的说法,这庄子比当初杨家堡那座坞堡都要大了太多,这隐藏在山中的庞大规模,都快赶上蓟镇中央那座边塞堡垒了。
“一个庄子就搞得这等规模……要不咱们还是跑吧。”
杜乘锋还记得,杨老头在见到这座庄子时候,脸上那惊恐的神色。很明显,作为祖上跟随南陈太祖起过兵的蓟北杨氏家主,杨老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某种不忍言之事。
不过杜乘锋却不这么认为。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看到区区一个山神庙居然也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说不定还真会怀疑对方也要当反贼——可现在的话,在对煞气有了一定理解之后,他却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战斗方式,却不是单纯依靠人数就能赢的。
就像他在兖州和蓟州做过的那样,任凭对面杂兵再多,只要没到煞气外放,那就都是土鸡瓦狗。就算是那些已经煞气入体的精锐甲士,他们身上的铠甲也只能挡挡普通兵刃,一旦面对外放的煞气,那玩意跟纸糊的也差不多。
而这区区一座山神庙,就算能做到纠集起人手,把县衙打下来,等到那南陈朝廷派来几员猛将,来上几场割草无双,也就直接被平定了。
在这个个人武力远超凡俗的时代,想要凭借人数众多就搞风搞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这玩意真能有用。”
杜乘锋再一次看向手中的经卷。
不过很明显的是,这玩意没什么用处。这段时间里他闲的没事,便找其他流民们都问了一下,结果却发现,压根就没有人能通过念诵这玩意领悟什么玄妙奇术。
可每当有人质疑这件事的时候,那些背着法剑的青年修士们,便会亮出背后的金甲神人虚影。
“心诚则灵。”
那些修士们是这么回答的。
或许确实是心诚则灵,因为庄子里不只有他们这些流民,还有一些沂阳县的本地人,那些本地的青壮们也在念诵经文,修炼奇术——而在这些本地青壮中,还真出现了两个能凝聚出金甲神人虚影的人物。
于是这两个人便被请到了山上的宝殿中,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那些修士们的素色袍服,每人更是被赐了一柄法剑下来,着实令人羡慕。
“怎么回事呢?”
杜乘锋颇为费解。
没道理的,这种事没道理的。虽然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并非是什么天纵英才,智力也只是普通人的水平,可是就连沂阳县的年轻人都能领悟到的东西,他没道理完全领悟不了啊?
“可惜这是书不是刀,不然直接磨了也就好了。”
掂着手中的书卷,杜乘锋甚至都在想,要不要干脆去找个青年修士,偷一把法剑过来磨了,或许能得到真正的法门也说不定。
“等会?”
想到了什么的杜乘锋连忙翻起自己的马鞍包,却是将那一杆大戟给翻了出来。
这杆造型夸张的大戟,还是他从向戎手里抢来的,他还记得,向戎称呼这柄兵刃叫什么“霸王戟”——名字之类的东西,杜乘锋是不在乎的,反正现在他正好有些闲,有得是时间可以跟这柄大戟,好好交流一下。
“别着急,一会大伙都有份。”
先安抚了一下马鞍袋中的其他兵刃,杜乘锋这才拿出磨刀石,开始久违的磨起兵刃来。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怎么又是前朝?”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那一杆凤凰战旗。
而在继续研磨之后,杜乘锋却发现,这玩意跟那凤凰战旗,严格来说还真是配套的。
映入杜乘锋意识中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只看殿内的赤红配色,和随处可见的凤凰雕刻,杜乘锋便已经知道,这大抵是那些楚人的某座重要建筑了。
而他,则是作为一杆大戟,静静地躺在架子上。
偶尔有人会过来,对大殿进行一些清扫,但唯独这杆大戟的位置,那些人却是不敢靠近的——当然,也不排除一些胆大的,或者倒霉的,可这些内侍在靠近大戟三尺之内后,却尽皆变成了尸体。
化为大戟的杜乘锋可以确认,自己连动都没动。
这些人是被活活吓死的。
或许这才是这柄大戟的完全状态,锋刃甚至都不需要染血,仅仅只是那凶煞的气势,都能令人当场毙命。
杜乘锋突然感觉有些悲哀,又或者说,这柄大戟本身感觉有些悲哀,明明它是为了战斗才被铸就出来的,明明它是为了征服才被铸就出来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它努力地杀人,努力地变强,终于成为了举世无双的镇国神兵。
可现在,就在它真正变强之后,却再也没人能拿得起它了。
别说拿起了,甚至连靠近都不可能了,那些人只能隔得远远地,用长杆子接上掸子,来清理它身上的灰尘——其实它不需要谁来帮自己清理灰尘,就这么放着落灰也无所谓,反正昔日能够举起它的人早就不在了,而未来,明显也不会再有。
但就在杜乘锋以为,这杆长戟会就这么继续等下去的时候,却有一老一少走进了大殿。
那个穿着华贵袍服的老人,长戟明显是认识的,不过在长戟的记忆里,这老头也是个没办法靠近它的弱者——它想要的是能够举起它的强者,它想要的是敢于靠近它的霸者,它想要的是,能够真正将它挥舞起来,与它并肩作战的伙伴。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个穿着华贵袍服的老人,却将身边的孩子,推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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