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自知他出身寒门,恐怕难以服众,欲治南郑,必先立威。
他在就任之前找到桓熙,问道:
“倘若下官治下有人作奸犯科,是否应当先行请示主公?”
桓熙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当众询问,自然是希望桓熙给予他生杀大权,桓熙正色道:
“我素来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日竟然将南郑县交给了先生,如何治理,先生可以自作主张,无需事事向我请示。”
王猛心中一暖,他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翌日,王猛未经朝廷任命,仅仅是桓熙一句话,得以就任南郑县令,在坐衙的第一天,王猛就在县衙之外设立鸣冤鼓,意欲听取民众冤屈。
王猛想要杀人立威,但他初来乍到,一时之间,也难以辨明忠奸。
桓熙或许清楚,但王猛不愿意事事仰仗桓熙,否则对方又何必费尽心机邀请他出山相助。
王猛苦思冥想,终于得了一个法子。
竟然他在南郑县人生地不熟,不如就让苦主自己找上门来,与他倾诉。
王猛指着一面鼓,使唤小吏道:
“将此鼓设于衙门之外,命人在城中张贴告示,若有冤屈,尽可击鼓鸣冤,我必会升堂问案,绝不姑息。”
小吏知道这位新任的县令有桓熙作为靠山,不敢怠慢,唯恐被王猛拿下,杀鸡儆猴,尽皆打起了精神,一丝不苟的遵照王猛的吩咐做事。
然而,鸣冤鼓是架了起来,但民众对此却抱着怀疑的态度。
虽然王猛审理了不少纠纷,但始终没有他所期待的大鱼出现。
究其原因,百姓不清楚他是否真的要为民做主,还是借此邀揽名声,同时,他们畏惧打击报复,因而迟疑。
汉中郡,南郑县,李府。
家主李徵之子李顺在府中宴请宾客,众人把酒言欢,话题不经意间引向了梁州舆论的中心人物,王猛。
李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当众讥讽道:
“我听说王景略不过是贩夫走卒,早年曾以贩卖畚箕为业,这样的人,居然也能被委以重用,世道果真是变了。
“诸位还得告诫家中子侄,往后在外游学,切记不可说是南郑人士,免得遭人耻笑,竟然是畚箕县令治下之民。”
众人闻言,尽皆哄堂大笑,畚箕县令之名,不胫而走。
事情传扬出来,王猛还未有所表示,桓熙却对这份屈辱感同身受,他义愤填膺的对王猛说道:
“必当斩杀此獠,为先生出气!”
反而是王猛在宽慰桓熙:
“主公无需动怒,下官早年贫困,是曾贩卖过畚箕,全靠它养活一家,如今得蒙主公看重,委我一县之地,又岂能忘本,羞于提及此事。
“主公无需迁怒旁人,下官正为民众不能明白我的诚意而发愁,如今畚箕县令之名远扬,南郑百姓也应当明白,王某也曾经历过苦日子,与他们是同样的出身。”
桓熙这才消了怒气,否则,哪怕与南郑李氏决裂,他也要严惩李顺,为王猛撑腰。
二人的对话不知是被谁传出了将军府,李徵得知此事,又惊又怒,他将李顺唤到跟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李顺人都给打懵了,他抚着红肿的脸颊,不敢置信的望着怒气冲冲的父亲,问道:
“父亲,究竟发生了何事,让您生出这么大的火气。”
李徵恼怒道:
“你还敢来问我,自己酒后口无遮拦,居然当众讥讽王猛,莫非你不知道桓熙有多么看重此人!
“落在旁人眼中,你何止是在羞辱王猛,更是在说桓熙没有识人之明!
“你我父子之间,大可畅所欲言,但你待客之时,竟然也敢这般说,你难道就不知道谨言慎行的道理!“
李顺大惊失色,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桓熙作为桓氏的继承人,他可以贪财、可以好色,这些都不算问题,唯独不能没有识人之明。
而李顺讥讽王猛,认为他难堪大任,也就是变相在说桓熙用错了人,后果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桓熙原本是要借题发挥,若无王猛劝说,李顺如今只怕已经身处监牢。
如今父亲这般大发雷霆,必然是此事传到了桓熙的耳朵,正当李顺为此惶恐不安的时候,其父李徵为他指明出路:
“你现在就去王猛府上负荆请罪,承认是自己酒后失言,求得他的谅解。”
李顺却觉得难为情,让他给一个贩夫走卒负荆请罪,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自己将会被人耻笑。
李徵见他犹疑,可谓恨铁不成钢,只得道出实情:
“你可知道,桓熙得知此事,扬言要将你斩杀,为王猛出气,若非王猛劝谏,你早已身首异处!”
李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他喃喃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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