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李琩认为,这种人绝对不是宰相之姿,宰相说话说事,绝不会给人这种感觉。
杨家确实没人啊,历史上李隆基捧这个人起来,也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了。
于国无益,于君有益,这也算是特长嘛。
李琩至少认为,杨钊绝对不像史书记载的那么不堪,他只不过是背了安史之乱的锅。
如果没有安史之乱呢?历史上的杨钊又会以怎样的形象流传史书?
大概率还是奸臣,因为他还有李绍那一关要过,就算他扳倒李绍,另立新君,还会是奸臣,因为新君肯定还要清算他。
做官,真的别做那么大,权臣最好的出路,杨坚已经给你们演示过一遍了,当然了,难度五颗星
从藩镇调一个人回来,很简单,但如果从战场调一个人回来,就比较不容易了。
因为他牵扯进了一场战事当中,临阵换将一直都是大忌。
明知是大忌,李隆基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因为盖擎万一有胆子不奉诏,那么这边基哥就有借口对盖嘉运下手了。
明知长安是刀山火海,但是盖擎还是来了,他前脚刚一走,接手赤水军的李光弼便吃了一场败仗,无奈之下只能采取龟缩防守,保存实力。
一场战事的胜败,对于整个朝局来说,不过是一颗石子落入湖水,虽有涟漪,但很快便会重归平静。
盖擎和杨钊都来了,那么李隆基选择先见谁呢?
自然是盖擎。
“好一副龙精虎猛相,燕颔虎头,威风八面,朕就喜欢这样的儿郎,”李隆基在花萼楼,接见了盖擎。
身边只有高力士和杨贵妃。
盖擎刚到城外的驿站,便被负责接引的吴怀实连夜给领进了宫,根本没有机会与任何人见面。
此人样貌非常霸气,李隆基在盖擎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盖嘉运的影子,甚至青出于蓝。
如此猛将,朕也是亦喜亦忧啊。
“河西如何了?听说祁连城打了几仗?”高力士问道。
盖擎点了点头,掷地有声道:
“回高将军,敌军分四路围攻祁连城,皆被我军击退,但伤亡并不严重,我防线固若金汤,敌军无隙可乘,故不能大举进击。”
“好孩子,”高力士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李隆基笑道:
“朕早就在长安听说过你,我大唐万里边关,军之大,无出赤水,你能管理好赤水军,可见虎父无犬子,深得盖卿治兵之道,朕这次召你回长安,想必你一定心中疑惑吧?”
盖擎一愣,赶忙道:
“臣不敢揣度圣意,只知唯命是从,得诏之后便星夜赶来,以便圣人垂询。”
那么高力士就可以继续了,只听他道:
“陇右河西将有大战,盖帅于国有大功,他的长子,朝廷是要厚待的,你在赤水军太过危险,这就是圣人为什么召你回来,而不是二郎盖威,听说你还没有儿子?”
他的意思是,前线打仗太危险,你们两个兄弟是嫡子,怕你们都死了,调一个回长安,是给你们老盖家加层保险,以免绝后。
盖擎比他那个爹可聪明多了,因为盖嘉运是生生打出来的战功,莽夫性格,而盖擎从军之后,他爹在他身边安排了一群幕僚,所以这小子打仗是靠脑子。
今年三十一岁,四个闺女,没儿子,他那弟弟倒是有儿子,但盖威的性格无法独当一面。
盖擎心中冷笑,面上恭敬道:
“为国效死,为圣人尽忠,臣职本分,但尊圣命,尽职尽忠。”
“好儿郎!”李隆基拍手道:
“盖卿有子如此,为国又立一功,左领军卫将军,是你的了。”
“臣谢恩,”盖卿跪地道。
只要进了长安,他就是小蚱蜢,盖擎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命运是被别人攥在手里的,他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听从安排,然后再想办法。
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拒绝留京,会是怎样的结果。
接着,李隆基又询问了一些河西的事情,便让盖擎退下去了。
侯在殿外的杨钊见到人家袍服上的河西徽记,笑呵呵的拱了拱手。
盖擎也微笑还礼,随后离开。
等到杨钊进入花萼楼之后,李隆基和高力士已经不在了,只有杨玉环。
人家基哥可没有那个闲工夫跟杨钊扯淡,去了河西怎么做,自有杨玉环来吩咐,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不就是盯着点盖嘉运嘛。
没能见到圣人,杨钊无疑是非常失望的,尤其是杨玉环也没有给她好脸色。
毕竟关系比较尴尬,近亲吧,不太近,远房吧,又不太远,杨玉环也没什么好说的,大致嘱咐一番后,便让杨钊走了。
送来的荔枝,杨玉环看都没看一眼,川蜀的荔枝长安又不是没有,我要的是岭南的。
要么说拍马屁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呢,给杨贵妃送荔枝,竟然拍到了马腿上,杨钊也很无奈。
看样子将来调回长安,还得指望十娘在隋王那边帮着说话,你架子大,咱不敢求你
盖嘉运的宅子在升道坊,隶属于万年县,从东边的延兴门一进来就是。
在西北那么多年,挣没挣着钱,看宅子说话。
他的宅子,至少都有右相府八成奢华了。
古代就是这样,钱都花在衣食住行上面,有那个条件的,住的地方尤其投资巨大。
历史上盖嘉运出事之后,他的宅子被朝廷没收,后来成了元载在长安的两大宅邸之一,一个藏钱在安仁坊,一个藏女人就是盖嘉运宅了。
盖嘉运听说儿子回来了,当时便愣在了客厅,他正在跟幕僚们就近来河西的几场战事做复盘。
还是他的次席幕僚崔昇,出去迎接。
一见到儿子进来,盖嘉运长长的叹息一声,闭上双目。
厅内的气氛也随之凝重起来。
能在这个时候召回边关大将,中书门下是不行的,所以盖嘉运心情非常差,已经在心里大骂李隆基祖宗八代了。
“给了个什么职位?”盖嘉运脸色阴沉道。
盖擎坐下后,表情平静道:
“左领军将军,归右相节制。”
首席幕僚陆邡沉声道:
“圣人还是不信任府主,这是拿大郎做人质啊,您这个节度使,快到头了。”
盖嘉运点了点头,他已经猜到,圣人现在没拿下他,是河西不能没有他,等到这次的大战结束,他也就差不多了。
届时儿子在长安,由不得他不肯卸任。
自己还眼巴巴的想着与圣人之间建立了联系,今后在河西的奏报可直达天听,这下好了,玩我呢?
“我们需设法应对,眼下看来,将来丢掉节度使,也不可能像牛仙客一样拜相了,”崔昇叹息道:
“圣人明摆着是在暗示我们,府主该退了,您若能退的稳当,大郎将来的路就走的顺当。”
陆邡脸色凝重道:
“不一定,如今奸臣当道,府主肯退,大郎将来也恐被压制,盖氏一门,府主过后,恐难再出兴家之子。”
盖嘉运双目一眯,沉吟半晌后抬手道:
“眼下形势微妙,李适之已经与李林甫正式翻脸了,两派之间鹿死谁手,犹未可知,隋王劝我不要站队,但当下,我不得不做出选择了,支持李林甫,大郎将来出头无日,惟有李适之,方可为我儿留一线机会。”
“长安到底什么情况?”盖卿问道。
他这么一开口,立即就有人将当下的形势详详细细陈述出来。
毕竟盖擎这个人是非常有主见的,平时很多事情,盖嘉运都是询问儿子的意思,有培养的心思在内,但盖擎无疑已经培养出来了。
“我们不能妄动,至少现在不能,”盖擎沉声道:
“右相担任宰相已经六个年头,朝中上下依附者众,李宪台能不能伤其筋骨,还说不准,就以咱们的立场来看,你要军需,是希望朝右相要,还是李宪台呢?”
陆邡点了点头:“自然还是右相,李适之盯着的是左相,将来就算上去了,财政大权也落不到他手里,实因无此才能啊。”
不管如何,众人对李林甫的理财能力,还是非常认可的,只要是合理的要钱,李林甫都没有让藩镇失望过。
而站在藩镇的角度,谁能给我钱,我听谁的。
盖擎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笑道:
“所以右相倒不了,右相倒了,藩镇军需找谁要去?眼下的朝堂谁能担得起这个重担?左相尚且不行,何逞李宪台?”
说着,盖擎看向其父道:
“阿爷万不能得罪右相,还要客气些,您放心好了,我在长安绝无任何问题,权力该放手时则放手,无权总是好过无命。”
“有道理啊,我们就是看不开,舍不下,才不能像大郎这样坦然,”陆邡看向崔昇,笑道:
“咱们都老了,是该让后辈们上来了。”
盖嘉运摇头苦笑,看向儿子道:
“你的这番说辞,与隋王如出一辙,要不是为父知道你二人素未谋面,差点要认为你们是知己好友了。”
谈到李琩,盖擎顿时正色道:
“隋王如今便在旁观,阿爷却心急掺和,可见隋王的劝告你没有听进心里,不过无妨,接下来便由儿子在长安,与他打交道。”
在座之人都很清楚,盖擎回来,那么盖嘉运肯定就得走了。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圣旨来的那么快,几乎与盖擎前后脚抵达。
“圣人也是担心阿爷掺和当下的事情,所以着急让你返回河西,”
盖擎将诏书看完收好,云淡风轻道:
“进奏院交给我,阿爷安心上路吧。”
年纪大的人,儿子就是他的主心骨,这是每一个男人都避免不了的人生走向。
即使性格再强势,早晚有一天也会向儿子服软。
因为你人生的最后那几年,是人家说了算。
盖嘉运一脸欣慰的捋须笑道:
“吾儿在京,为父无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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