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适之看向高力士,将贺表呈上,高力士也是一脸笑容,接过之后交给了宗正少卿嗣岐王李珍,由其将贺表唱诵出来:
“伏惟皇运,累圣相承皇孙载诞,天枝广茂一扫阴霾,瑞盈芳庭”
贺表上,将李佶的出身视为祥瑞,捧得天花乱坠,说什么有承前启后之象,来年也必定是一丰瑞吉祥之年,这把个李隆基给乐的,连夸李适之说的好。
群臣也是一阵恭贺,整个大殿内其乐融融。
闲聊过后,要开始议论国事了。
李隆基今年本来就想摆烂,冬天去华清宫泡澡,结果李琩将盖嘉运给带回来了,打乱了他的行程。
接着,又出现了二李之争,他想要躲清闲,也不能了。
李隆基开始一一询问起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各项事务,并没有过问两件案子的事情。
朝堂不是只有争斗,争斗只是配菜,这里是中枢,决定了整个皇朝的正常运转,国事民政,才是真正的大事。
李林甫是首相,安排各部主官一一奏报台省事务。
过后,可以参加朝会的韩朝宗站出来道:
“禀圣人,陈王府参军田同秀有奏,此人今晨入宫,曾见玄元皇帝于兴庆门上空,告云:我藏灵符,在尹喜故宅,此乃吉兆也。”
此言一出,殿内众臣表情各异。
尹喜,便是道教楼观台一派的祖师,在道教内地位崇高,常配祀于老子侧,庄子称他为“古之博大真人”。
终南山那一片的道士,都是人家的徒子徒孙。
尹喜得道成仙后,由道祖证位文始真人,因其在凡尘遇老子,迎为师,拜求至道,所以也是道祖的弟子之一。
这个人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先秦诸子百家当中的天下十豪之一,他的祖宅,就在函谷关。
李隆基一愣,颇为好奇道:
“竟有如此奇事?可有他人看见?”
韩朝宗摇头道:
“只有他一人看见。”
李岫坐在下面,很想站出来反驳姓韩的这个捧臭脚的,大家都是从兴庆门入宫,全都没有看见,怎么就能被陈王府一个参军看到,他算什么?今天有什么资格入宫?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爹曾经教导过他,任何拍圣人的马屁,都不要阻止。
裴耀卿疑惑道:“陈王府一个参军,他今晨入宫做什么?”
韩朝宗笑着解释道:
“是与陈王一起来的,今日是陈王母妃王美人的生辰,故入宫以贺。”
牛仙客愣道:
“陈王乃玄元皇帝孙,他就没有看到?”
韩朝宗笑道:
“左相莫以为我在信口雌黄,将此人召来一问便知。”
高力士朝殿外的吴怀实招了招手,后者进来之后,高力士低头吩咐几句,吴怀实便去带人了。
换成十几年前的李隆基,对这样的吹捧之言,那是一万个不信,但现在人老了,越来越信这玩意了。
或者说,他自己在引导自己,去相信这些,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
而且年纪大了,确实需要祖宗庇佑,像这样的显灵之兆,对自己,对朝局,都是有利的。
不一会,那个田同秀被带进来了。
此人眼下的表情仍是一脸震惊,神情古怪的在大殿内左顾右盼,不放过任何一个犄角旮旯,状态诡异。
牛仙客皱眉道:
“你在看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四下顾盼?”
田同秀似乎被这一句话勾回了心神,眼神朦胧的又开始打量起帝座上的李隆基,片刻后,他猛地甩了甩脑袋,扑通跪地:
“圣人在上,卑臣只觉耳畔隐隐有玄元皇帝之音,却不知来自于何处,只觉身子轻如浮云,仿若置身于仙境。”
草!严挺之嘴角一抽,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见到这么拍马屁的,你这么干对个人演技要求很高啊,一个不好就会露馅。
李隆基也被搞迷糊了,这小子是癔症了?还是真的觉得朕这兴庆殿是仙境,真的能听到玄元皇帝的声音。
“朕问你,玄元皇帝当下跟你说了什么?”李隆基道。
田同秀恍恍惚惚的摇了摇头:
“凫凫仙音,非人间声,卑臣听不真切。”
李隆基又追问道:
“你真的在兴庆门见到了玄元皇帝法相?仙容如何?”
“见到了,”田同秀不迭点头道:
“玄元皇帝仙容与圣人寻来的道祖神像,并不一样,卑臣见到的玄元皇帝,满头乌发,正值盛年,与圣人有几分神似。”
这下子连李林甫都惊呆了,牛逼啊你,你要是敢说一模一样,你小子今天算是完了。
因为李林甫几乎可以肯定,今年圣人梦到玄元皇帝是假的,那么神像自然也是假的。
田同秀要是称他见到的玄元皇帝与神像容貌一样,圣人明着不会将他怎么着,否则是打自己脸,但背地里肯定收拾这个糊弄皇帝的王八蛋。
但是人家的回答,堪称满分,牛逼,你见到的是年轻的玄元皇帝,圣人找到的是年老的玄元皇帝。
你特么筹划很久了啊。
李隆基震惊了,脸上充满了兴奋,内心激动半晌后,环顾殿内:
“哪位爱卿愿往,为朕请回道祖灵符?”
“臣愿去!”
“臣愿往!”
一个接一个的举手表态。
这差事肯定不会让田同秀自己去找,不然显得太假了。
“臣举荐东明观冯处澄冯真人往寻,”裴耀卿道。
李隆基大喜点头:
“就依爱卿所言,请真人即刻便往。”
李林甫面无表情,不爽的一批,本来今天还打算对付李适之,结果又出来一个搅局的。
事不遂人愿啊。
永王李璘负责调查李琩的事情,并没有在朝会上提起,而是散朝之后,李隆基简单的跟李林甫打了一个招呼。
好事啊李林甫还是非常乐意李琩被针对的。
别人都在针对你,只有我在帮你,那么你该信任谁,一目了然了吧
李琩已经开始从咸阳返程了,这里距离长安并不远,早晨出发晚上就能回来。
而他在咸阳,也收到了韦昭训派人送来的消息,得知窦锷把他个告了。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即使眼下窦锷斗不倒他,但毕竟这是自己的一个缺失,将来基哥想要对付他的时候,什么交构裴耀卿、养河西兵之类的事情,都会一桩桩一件件的给他翻出来。
不过当下,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基哥暂时不会动他。
这就是为什么皇帝喜欢有缺点的官员,因为手里能抓住你的把柄,等于在你脑袋上悬了一柄剑。
什么时候落下,在皇帝手里。
有些官员总是喜欢洁身自好,生怕一点尘埃落在他的身上,这样的人,基本做不了大官,你都这么完美了,朕不敢用你啊。
人,要学会自污,你要知道,这世上除了你爹妈及至亲,没人见得你好。
咸宜知道这个消息后大为光火,返程的路上一个劲的大骂窦锷。
丈夫杨洄也不插嘴,因为人家知道窦锷只是一个排头兵,真正的始作俑者,在十王宅。
不过他肯定还是有一层担忧的,因为眼下形势复杂,窦锷这么一搅和,等于将李琩牵扯进去了。
李琩被牵扯,自己也难以置身事外啊。
他跟杨慎矜斗,性质还不一样,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这是宗长之争,不会祸及他人。
“你当时怎么想的,好好的跟盖嘉运要这些人做什么?”杨洄策马问道。
李琩笑道:“这就好比你用过了利刃,便不再想用凡刀,你该见一见这些河西悍卒。”
“我还是不见了,”杨洄苦笑摆手道:
“为人处世要小心谨慎,你还是太张扬了,盖嘉运那是什么人,你跟他牵扯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我听说盖擎经常去你府上,今后这个人,不要再见了。”
李琩笑着拍了拍妹夫的肩膀:
“怎么,你是怕被我牵连?”
杨洄没好气道:“我倒是不想被你牵连,我能躲得开吗?”
李琩哈哈一笑:
“那你最好早早有个心理准备,我肯定是要牵连你的。”
杨洄嘴角一抽,咋地,还有啥事等着我呢?
就在这时,
“喜报喜报,”
远处官道,几骑快马绝尘而来,领头的武庆直奔李琩等人面前,大笑道:
“恭喜阿郎了,王妃诞子,圣人赐名,母子平安。”
李琩一愣,有些恍恍惚惚
喜当爹了?
我才二十二岁啊
“真争气,还真是个儿子啊,”咸宜大喜过望的看向李琩,道:
“阿兄先行一步吧。”
李琩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与众人道别之后,策马疾驰,朝长安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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