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踩点,”
曲江南街,老黄狗返回街内的一座望楼,朝驻守在这里的胡鹞子道:
“我给你指一指这六个人,你盯紧一些。”
说罢,老黄狗站在望楼上,眺望不远处街道上的人群,指出三个看起来行为举止都挺正常的汉子。
别人根本看不出他们有问题,也就是老黄狗这样斥候出身的狗鼻子,嗅出了对方身上的腥味。
剩下三个已经脱离了这座望楼的视线,老黄狗又呆了一会见不到人影,这才离开。
胡鹞子,是个鹰钩鼻的西突厥人,一百多年前隋朝时期,他们家就已经汉化了,迁入凉州生活,但没有与汉人通婚,所以后代都保留了突厥人的外貌特征。
他的突厥名字非常绕口,大家记不住,又因眼神特别好,所以称他胡鹞子,人家可不姓胡,姓骨咄禄。
他的眼睛始终放在那三个人身上,盯得死死的,像是鹰隼发现了猎物,将目标彻底锁定。
望楼,在小说《长安十二时辰当中出现的次数最多,但事实上,没有小说中的功能那么齐全,望楼的全称叫望火楼,二层塔楼,平时只驻守一个人,哪里着火了,他赶紧通知下面的卫所即可。
因为望楼一般都是建在卫所旁边的,这是一个非常清闲的差事,也很枯燥。
从兴庆宫到敦化坊这一条线路,五十名河西兵全都部署在这里,曾经在这一片巡查过的,露过脸的,进望楼,没来过的,在街道上巡查。
当然,穿便衣,不带甲。
因为这些河西兵的样貌非常平凡,穿着也很普通,混迹在人群当中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这与那些卫府的卫士们,区别很大。
京师的卫士有一股跋扈的气质,河西兵身上没有。
“这条街是非常热闹的,临街摊贩太多,买卖不少,白天动手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王人杰留守在一座塔楼上,见到登楼的老黄狗,朝后者说道:
“国宝郎每日早朝,是最佳时机,那个时候人最少,你告诉弟马敦,守好国宝郎的宅子,听说他没几个扈从,万一贼人直接冲着他的宅子去了,也好应对。”
长安城的各大主街道,是不准临街开铺的,只有卢奂这种的,家门可以在坊墙上开门,剩下的都是封闭的。
但是可以摆摊,所以很多坊内的商铺为了招揽客户,会在坊外的主街道临时摆一个摊位,渐渐的,长安就形成了大宗商品交易在坊内,零散的买卖在坊外。
你吃一碗面,买一捆柴禾,买一头猪、牛、羊,喝二两小酒,都是可以在坊外实现的,
这些摊位并不简陋,有些甚至只是出摊,就需要准备一个时辰,遮阳的棚子、炉火、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甚至还给你准备拴马桩。
非常的繁华热闹。
老黄狗在一旁一屁股坐下,咧嘴道:
“这么大的官,看家护院的才三五个人,也太寒酸了,咱们盖帅出行每次都是上百亲卫,那才叫一个威风,我说,咱们盖帅的官大,还是他的官大?”
王人杰也不转头,目光继续在街道上游弋着,道:
“自然是盖帅的官大,但姓卢的官也不小,而且还年轻,将来说不定更厉害一些。”
“我要是他这么大的官,我怎么也得买个大宅子,纳十几房小妾,买几十个奴仆,天天往北曲跑,睡婆娘,”老黄狗嘴角嚼着一块猪皮,道:
“人能活几年?不趁早快活,岂不是都白活了。”
王人杰忍不住笑道:“你这辈子快活了几年?”
老黄狗哈哈一笑:
“也就是来到长安之后这段日子,还算逍遥快活,你还别说,我来之前怎么也没想到,我能在长安吃白食,上个月的俸禄我都攒着呢,就等攒够了,去一趟北曲,好好的耍一回。”
王仁杰嘲笑道:“你那点俸禄,只怕连婆娘的大白腿都看不到,还得弟兄们给你筹钱。”
他们俩个在河西的时候,一点都不熟,平时几乎不打交道。
但是来到长安之后,因为同是出身河西,自然也就变得亲近了,放在凉州,王人杰都不带看老黄狗一眼的,级别差的太多。
这就好比同在一个学校,并不会有什么交情,但如果去了同一家公司,交情自然而然就来了。
老黄狗一直在脑子里计算着时间,等他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卢奂的车队也进入了这座塔楼的视线当中。
但是他和王人杰的眼睛,根本没有落在卢奂的马车上,而是落在周围的人群身上,都有谁在盯着马车看,这才是他们关注的。
“呵呵,还真让你这条老狗说对了,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两个人在盯着车队,”王人杰冷笑道:
“可惜了,咱们接到的命令,是不要打草惊蛇,让这些人能够毫无顾忌的动手,否则现在就可以抓人了。”
但凡有执法权力的,都是宁可抓错不能放过。
“这趟有点玩命啊,咱弟兄可是都没带甲,万一他们有弩箭,我们怕不是要折损几个,”老黄狗颇为担忧道:
“咱们来长安还没享够福呢,我可不愿意死的这么早。”
王人杰指了指脚下的一面小圆盾,道:
“有这个就够了。”
老黄狗切了一声,道:“那是你,钢筋铁骨的,我一把老骨头了,皮都松了,一箭能把我射穿。”
王人杰笑道:“不用担心,他们动手的人一定不会多,这里是长安,地方虽大,但也容不下那么多刺客,你下去盯紧点,别总赖在我这里。”
老黄狗吐了一口浓痰,拍拍屁股走了。
王人杰瞥了一眼地上的那口痰,心里那叫一个恶心,都特么什么德行啊,怪不得别人瞧不起咱们呢,你倒是用脚底板搓一下啊?
达奚盈盈本以为,自己被带到右相府,李林甫多半会见她一面。
毕竟她牵扯那么大,但事实上,连李岫都没有时间来见她。
她一个人被关在一个非常精致的小院子里,一日三餐都会有奴婢给她送来。
你还别说,右相府的女婢,都是肤白貌美的少女,质量非常高。
傍晚时分,院门响了一声,屋内的达奚盈盈一惊,赶忙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只见一非常贵气的少妇,正一脸不善的朝着她所在的卧房走来。
达奚盈盈赶忙闪开门口位置。
门被推开,少妇身后的两名女婢第一时间进屋掌灯。
而那名少妇则是一脸鄙夷的盯着达奚盈盈,道:
“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都不准碰,等你走了,我也会将你睡过的这张榻烧了,真是晦气,让这样一个女人住进我的院里。”
李迎月说罢,嗅了嗅屋内的香味,呵呵道:
“还是用的龙涎香,你们那边这么赚钱吗?”
达奚盈盈不知对方来路,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座宅子里,她一个都惹不起,于是笑道:
“实在抱歉,污了夫人闺室,奴家将来会赔给你。”
李迎月指了指地上的席子,道:“你坐过吗?”
“没有,”达奚盈盈摇了摇头。
李迎月这才一屁股坐下,厌恶嫌弃完完全全都挂在嘴上,因为听她哥说,这是一个来自南曲的妓女,至于名字,李岫没说。
李迎月当时就怒了:妓女你安排进我的院子?然后李岫告诉她:此女与十八郎关系极为亲密。
所以她才专门来看看。
别看她已经嫁人了,但是经常回娘家,因为夫家那边太穷了,啥都没有,所以右相府,一直都留着她曾经的闺房,以便来时居住。
达奚盈盈已经习惯了贵族们对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态度,并没有生气,而是端庄的站在一旁,一副静等垂询的姿态。
“你这副样貌倒也不错,是个都知?”李迎月问道。
达奚盈盈摇了摇头:“不是。”
“歌伎,舞伎,乐伎?”李迎月又道。
达奚盈盈还是摇头,道;“都不是,不过您可以认为奴家是一个卖艺的。”
“那还是娼妓,”李迎月挑眉道:
“离十八郎远点,若让我再知道你伺候他,吊死你。”
达奚盈盈一愣,感情是个醋坛子?你挽起发髻说明已经嫁人了,难道又是一个寡妇?
没听说右相府有寡妇啊?
“奴家并没有伺候过隋王,只是友人,”达奚盈盈道。
李迎月一脸不可思议道:
“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十八郎会和娼妓做朋友?叫什么名字?难道是犯官之后?”
达奚盈盈内心一叹,照实道:
“奴家达奚氏。”
南曲?达奚氏?李迎月反应过来了,诧异的看向对方道:
“你该不会是那个达奚盈盈吧?”
“原来夫人也知道奴家,”达奚盈盈笑道。
好家伙,韩庄的女人?李迎月知道的还是很多的,毕竟你得看人家爹是谁,亲哥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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