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杨钊的所有消息,都是汇报给杨玉瑶,再由杨玉瑶入宫呈交圣人,确保这条消息线中间没有外人参与。
盖嘉运肯定不能明着排斥杨钊,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所以杨钊官职虽低,却能参与军帐议事。
杨玉瑶收到消息之前,刚刚见过高不危。
人是李琩介绍来的,她自然会见,但如何帮对方安排,那是要看时机的,不是你今天求我,我明天就能给你办了。
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收到消息的杨玉瑶急匆匆的进宫了。
而圣人和贵妃,眼下正在试衣。
元日之后就要改元,那么今年的上元节,是除旧迎新的一次盛大节日,尚衣局已经为圣人和贵妃分别定制了三套礼服。
李隆基正在杨玉环的帮助下试穿新衣,哪些地方觉得不合适,还需要改。
“三娘来了?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李隆基见到杨玉瑶进来,笑了笑,继续在镜子面前欣赏着自己的新衣。
杨玉瑶赶紧过去蹲下,挥开那名侍女,帮着圣人整理着下摆,笑道:
“知道的,圣人已御极三十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位新天子呢,这气象,端的是人间第一男儿郎,都说人靠衣装,圣人却是衣托人威,臣妾怎么觉得,您忽然间年轻时十几岁呢。”
“哈哈”李隆基顿时大笑,他是特别喜欢听杨玉瑶说话的,听着让人高兴:
“还是三娘有眼光,说的没错,朕过几日,就是一位新天子了,开元圣人到天宝圣人,古来之君,没有几个像朕一样,圣御天下三十年。”
实际上,到了明年才算三十年,三十和二十九虽然只差一个数,但是听起来好像差很多。
比如一件东西十块钱,你不买,九块九你就买了,因为你觉得占便宜了。
杨玉瑶见到圣人如此高兴,心里也是一阵犹豫,说还是不说呢?
说出来,圣人的大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恐怕这年关,大家都要不好过。
可是不说吧,自己有什么资格隐瞒圣人呢?
杨玉瑶思量片刻后,还是道:
“也不知道西北的战事如何了,大冬日的,我听十八郎说,西北的冬天烈风如刀,能将人身上刮下一层皮呢,也真是苦了戍边的儿郎了。”
李隆基笑了笑,手指抬了抬。
高力士见状,立即将殿内的一干宫女奴婢都遣退出去。
杨玉瑶也发觉不对劲了,等人都离开之后,蹙眉看向其姐:
“杨钊有消息来?”
杨玉瑶叹息一声,将一封卷轴拿了出来,跪地捧上道:
“没有比圣人改元更大的事情了,臣妾恳请圣人,万勿动气,伤了仙体。”
高力士面无表情,其实他已经提前从冯神威那里知道了,但是他没有说,扫兴的事情,还是别人说吧。
他知道杨钊那边一定会有奏报。
杨玉环脸色一变,立即走过去将卷轴接过,交给李隆基。
李隆基本来打算抬手去接,但手到半空,手掌一翻,将卷轴又给压回去了:
“朕不看了,正如三娘所言,没有比朕改元更大的事情,不过是一些人不争气,大过年的想给朕添堵,朕偏不遂他们的愿,收起来吧,等过了节,朕再看看他们到底捅出了多大的窟窿。”
杨玉瑶顿时喜上眉梢,笑道:
“事情并不大,确实是有几个人不争气,辜负了圣人,但是他们对圣人的忠心是绝无问题的,也许不用多久,他们便可以将功补过。”
“不谈他们了,拿另外一件过来,朕再试穿一下,”杨玉环姐妹赶忙上前伺候。
高力士放心了,如果节日过后,西北能传来好消息,那么圣人便不会震怒,这个时候不看是对的,看了,以圣人的性子,怕不是要亲自督战,那样一来才是真的对战局不利
李琩这边,自然也知道了,因为有杜鸿渐。
这一次谁也不怪,皇甫没错,安思顺没错,甚至丢了安人城的臧希液也没错。
兵力太悬殊啊,而且吐蕃的督战队太狠了,伤亡极重的情况下,一波接一波的猛攻安人军,臧希液就是神仙,也扛不住人家轮番轰炸。
吐蕃这一次可没有后顾之忧,河西方向,盖嘉运被拖的死死的,陇右这边,石堡城那边也是狂攻猛打,在这样的情况下,边境线上遍地开花,以至于安人军方向根本不会得到太大的支援。
绥戎城是属于战略丢失,城内本有守兵八百人,外加河州平夷守捉,鄯州合川守捉驻扎在这里的三千人,还有河源军的三千铁骑,是可堪一战的。
但是皇甫惟明认为不能打,敌军攻破安人城,士气正盛,臧希液的败军又极需休整,重振旗鼓,绥戎城距离安人城距离太近,来不及整顿兵马。
所以他下令放弃绥戎城,全部撤往临蕃城,安思顺的主力河源军也已经抵达。
这里将会是决定整个陇西局面的决战之地,精锐都屯这了。
像这样的顶格军情,李琩是不会跟自己的属官商量的,以免漏泄出去,让人知道他在西北有消息来源。
杜鸿渐是他的人,大家都知道,但是杜鸿渐的职责,是不能对外泄露军情的,李琩不能拖累了他。
所以他只能是跟盖擎商量。
逢年过节,大部分衙门,都是会放假的,但肯定有留值人员,具体留多少,看你的职能。
像金吾卫这样的,至少留一半。
借着巡查之名,李琩“路过”河西进奏院,于是抬脚迈进了大门。
“大过节的都不回家,你们家是在洛阳吗?”李琩见到盖擎之后,调侃道。
盖擎笑道:“元日当天会回府一趟,夫人已经先回去了,家里今年的用度开销,需她核准一番,免得府上不知节俭,胡乱开销。”
“最近有什么消息吗?”李琩在炉火便坐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只听这句话,盖擎立即便明白了,于是凑过来,小声道:
“皇甫明年的日子要不好过了,右相肯定要定他的罪,安人城丢了,家父认为夺回来的可能性很大,但陇右的关键已经不在这里了,皇甫惟明这次怕是要栽个大跟头。”
“有这么严重?”李琩语气平淡道。
皇甫点了点头:
“吐蕃犯境的根本目的,是抢夺资源,湟水一线历来囤积重兵,为的就是看守两岸沃野之粮,从陇右主力的嘴里抠粮食,吐蕃做不到,那么若能打开积石城这个口子,便可绕过湟水一线,沿黄河东入兰州,过秦陇,皆是千里沃野,遍地仓廪,所以家父认为,安人军一线的贼军,会避开河源精锐,南下夹击积石城,打通黄河这条东进之路,届时贼兵便是鱼入大海,难以驱逐了。”
李琩叹息一声,没错,盖擎的分析基本符合历史走向。
这一点,他曾经三番五次交代杜鸿渐,而杜鸿渐也没有让他失望,眼下杜希望已经将镇西军调往石堡城了。
石堡城就在安人城和积石城的中间,这里要是丢了,积石军就是正儿八经的腹背受敌。
“皇甫应该能看出来的,也会做出相应部署,但愿不要出事,”李琩道。
盖擎要摇了摇头:
“他一定知道怎么安排,但眼下的情形,不是战术问题,而是吐蕃兵力太盛了,他们吸取累年之教训,督战严格,一支军队全死在城下,也不准后退,一上来就是死战,就是计划在粮草断绝之前,拿下几处关键关隘,固守之,等来年粮饷补充上来,便会大举入侵,未来几年,恐怕西北的大战不会停。”
李琩非常认同,双方现在都在争那一个月。
大唐只要熬过开始的一个月,就能占据主动,吐蕃也必须在这一个月内拿下几处关口,否则就得退兵。
安人军一线,因为囤积着陇右主力,所以拿回来并不难,但是积石军方向,在湟水战线被敌军拖住的情况下,只能依赖廓州的宁塞军,以及河源军少量的骑兵支援。
加起来连一万人都不够,怎么面对十余万敌军的南北夹击呢?
所以最关键,就在石堡城了,杜希望的镇西军要是守不住,积石军就必须撤,否则就是全军覆没。
“河西无法提供支援?”李琩道。
盖擎点了点头:
“毫无余力,隋王是知道的,我们的防线更长,不过今日在右相府,中枢已经有了打算,发文朔方,令你的岳丈做好准备,陇右真要是扛不住,就只能指望振武军了。”
于公于私,盖嘉运都是不会救皇甫惟明的,一点好处都没有,出了事,过错比天大。
任何人都会和他一样选择。
“河西就连一万人也抽调不出来吗?”李琩问道。
盖擎摇了摇头:“确实是有心无力。”
“那就尽一尽力,”李琩淡淡道。
盖擎一愣,沉吟片刻后,苦笑道:
“力有不逮。”
李琩不吭气了,盖擎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就这么陷入沉默。
很久之后,盖擎叹息一声,主动道:
“我会劝一劝家父,正如隋王所言,能救的话,还是要救一救的。”
李琩笑了:“盖将军顾全大局,实为国之重器。”
“当不起当不起,”盖擎摆手苦笑:
“但尽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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