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人城拿回来,开心的人很多,不开心的人也不少。
因为与安人城夺回一起送回长安的军情当中,有一件更令人不安的事情,李隆基并没有当着儿子们的面说出来。
突破安人军防线的那支吐蕃军,分出大部主力南下直奔石堡城。
那么眼下陇右的情形,如果从沙盘上来看,这支孤军深入的吐蕃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只要陇右各镇兵马协作得当,有机会全歼这支军队。
但问题在于,眼下正在强攻石堡城的,是尺带珠丹的大将乞力,麾下通颊十一个东岱、象雄十东岱,以及多康六岗,总兵力在十万之间。
加上南下夹击石堡城的这支敌军,总人数超过了十五万之众。
而石堡城的驻军加上杜希望的镇西军,只有一万六千人。
盖擎脸色凝重的与自己的幕僚盯着进奏院大厅的沙盘,心情非常不好,因为西北传来消息,主攻安人军的这支敌军,损伤大概在四万之众。
如此大的伤亡,仍然能够整顿兵马继续南下,可见统帅的实力。
“看样子敌军是铁了心不顾伤亡,也要拿下一处关隘,府主猜测的没错,他们的目标多半就是石堡城南边的积石城了,”幕僚慕容宾沉声道:
“皇甫若不能及时援助,石堡城必丢,若是派人支援,湟水一线就空了,难以抉择啊,盖帅不救,恐出大事。”
盖擎点了点头,他其实已经写信给他爹,既然李光弼在赤水军难以服众,偏偏这个人又是圣人亲自任命,干脆从赤水军调拨出八千人给他,让李光弼带着南下,去支援陇右。
眼下陇右形势可谓万分危急,石堡城一旦被打穿,吐蕃主力大军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陇右,届时可集中主力攻鄯州,亦可分兵拿积石城,随后挥军西进,祸患无穷。
河西的职责,就是防御吐蕃,一旦让贼军进入陇山,甚至直逼关中,西北没有人可以逃脱朝廷的追究。
“怎么打成这样?”盖擎颇为恼火:
“要夺安人城,必然要牵制敌军主力,勿使其分兵,如今任其南下,夺回一个安人城有什么用?”
攻打安人军的敌军,统帅为慕容阿波谒,十一万兵马折损严重,伤亡加上逃兵,损失高达近四万之众,但仍是分出两万人牵扯河源军,剩下的五万人直奔石堡城,与大将乞力南北夹击杜希望。
安思顺要是过不了这两万贼兵的防线,石堡城的杜希望就要完蛋了。
历史上,石堡城被盖嘉运搞丢之后,哥舒翰以六万三千兵马强攻这里,以伤亡三万多人的代价,拿回了只有四百人驻守的石堡城。
其实不是这样的。
四百人就是斯巴达勇士,也扛不住六万人,事实上,石堡城的战略意义,不是因为这座小城铜墙铁壁牢不可破,而是围绕它形成的一整个防御体系。
很简单,山顶上的一座小城,你完全可以将其包围,时日一久,困也能把他们困死,何必强攻呢?
因为你不攻不行啊,外围的敌军,不会让你对石堡城形成包围,城内四百人,城外方圆几十里,分布着数万人呢。
我们耳熟能详的雁门关、娘子关、虎牢关,并不只是一座关城,而是非常复杂一整套防御体系,只不过后世留存下来的只有关城而已,那些城墙都被毁了。
杜希望如今镇守这里,城内的驻军也就一千多人,大部主力都是分散在外围的各个关键位置,就连杜希望本人都不在城里。
幕僚高季褚道:
“形势有点不对,攻打积石城的,是尺带珠丹之子琅支都,麾下一定是卫如的精锐大军,积石军七千人,若是死守,应无问题,但若是知道石堡城危险,怕不是会动摇军心,安思顺这一次必须不惜代价南下救援,但是此人与皇甫不和,会不会借机坑皇甫一把?”
“你也太瞧不上安思顺了,”盖擎皱眉道:
“他不是那种人,这种时候,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为了自己,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要去求见右相,朔方必须立即南下,陇右这一次比我们想象中要更为严重。”
夫蒙灵察、安思顺、盖擎,并称西北三大虎将,不单单因为其能征善战,而且都是非常顾全大局的人。
如今大唐与吐蕃的纷争,由于边境防御做的非常完善,所以处在绝对的主动。
但若是石堡城或者积石城任意一个丢了,那就是主动防御转为被动防御,日后的损耗会非常大,军费剧增,这不是朝廷想要看到的。
一城之得失,无所谓,但因为这座城,导致朝廷要花费更多的钱来补这个窟窿,这就不行了。
打仗嘛,就是打钱
正月初三晌午刚过,从长安的明德门进来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七个。
他们风尘仆仆的住进了都亭驿。
长安和洛阳各有两座都亭驿,长安的一座在敦化坊,也就是卢奂原来那个家所在的里坊,一座在通义坊,就在皇城南边。
李嗣业,就是住进了通义坊。
带他进城的,就是金吾卫,将他安顿在都亭驿的,正是李琩。
这小子要训练太子的飞龙军,跟李琩麾下的河西兵打一场。
所以李琩今天特别带上了河西兵当中最能打的两个人,王人杰,徐少华。
王人杰的形象,是特别唬人的,威武霸气,武力值90,徐少华有一对酒窝,笑起来特别的好看,但整个人却是不怒自威,武力值88。
李嗣业一见到这两人,就知道不是长安本地的,好奇的打量了两人一遍后:
“河西来的?”
“总不会是地里蹦出来的,”王人杰淡淡道。
两拨人刚一见面,就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王人杰在军中的级别,跟李嗣业一样,都是衙内突将,但李嗣业的年龄要小很多,所以王人杰不服气。
李嗣业也不是好说话的主,闻言道:
“我听说过你,此番若有机会,你我不妨下场对垒,决个高下。”
“正中下怀,”王人杰道。
一旁的徐少华笑嘻嘻的看着两人,他似乎天生就是一张笑脸,但事实上在五十名河西兵当中,此人是唯一一个,王人杰不敢管的。
不单单是因为人家救过盖嘉运两次,而是太能打了。
李琩一直都在打量着李嗣业,果如传闻一样,壮勇绝伦,基本上和盖擎、王人杰、徐少华、马敦是一个路子,都是走刚猛路线。
但是这小子年轻啊,拳怕少壮,王人杰不一定能干过人家。
而李嗣业是非常尊敬李琩的,表现的规规矩矩。
“飞龙军在东宫,明天会有吏部和兵部的人来找你,办理一些入宫的流程,届时你们就可以入宫了,吃住也都在那里,”唯一坐着的李琩微笑道。
李嗣业恭敬道:“敢问隋王,我们入宫之后,是不是不可以出宫了?”
李琩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如果你们在长安有些什么事情要办,最好在入宫之前都办妥。”
“喏!”李嗣业叉手道。
他带来的六个人,都不是外人,要么是同乡,要么就是亲族,是当年一起跟着他从军的。
这种现象在军中极为常见,因为普通士卒周围若是没有自己人,很容易受欺负。
而朝廷和藩镇,也是非常鼓励这种行为,因为这样的小团伙,非常有凝聚力。
刚刚离开都亭驿,老黄狗便凑过来道:
“他们来长安能有什么事?我看呐,肯定是去找女人。”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徐少华嗤笑道。
老黄狗顿时不服气道:“嘿,你个娃子,是不是不信?要不咱们赌一赌?”
“赌就赌,”徐少华冷笑道。
“算我一个,我也不认为他们会去找女人,”王人杰笑道。
李琩也觉得有趣,道:
“重在参与,来来来,大家下注吧,我赌他们不找女人,押宝二十贯。”
“我押两贯!”
“我押五百钱!”
一时间,二十来个人开始对赌了,老黄狗这边只有四个,剩下的全都倾向于李嗣业不会去找女人。
“无伤和良器去盯梢,看看他们究竟在长安要做什么,”李琩吩咐道。
差不多傍晚时分,李无伤和李晟找到了正在巡查的李琩等人。
“看起来一表人才,堂堂正正的,结果还没入夜便鬼鬼祟祟的去了北曲,跟做贼似的,”李晟忍痛从褡裢中掏钱道:
“一路上的驿站就没有下了火吗?非跑长安来泄火?”
老黄狗嬉笑着挨个收钱,道:
“这你就不懂了,长安的小娘子,岂是其它地方能比的?钱要花在刀刃上,你信不信,他离开安西的时候,上面绝对给了他们不少盘资,一路上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就憋着到了长安耍呢,我从军几十年,一听他说话,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他那次被李琩做东,在北曲潇洒了一回,对那里的消费水平大致有了一个判断,如果李嗣业不是带了足够多的钱,根本不敢往北曲钻。
老黄狗蹲在路边数着赢来的赌资,粗略一算,够他再去北曲耍一次了,甚至都够到中曲了。
他双眼冒着精光,仿佛找到了一条来钱的好路子。
王人杰见状大笑,看向李琩道:
“老黄狗脸皮薄,上次在北曲,他怕自己的模样吓着人家小娘子,所以让人家蒙了面,他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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