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洄点了点头:“有倒是有,但做不到。”
“你倒是说说看啊,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句话分成两句说?”李琩着急道。
杨洄小声道:“办了杨慎矜,断了这笔账,让刑部直接派人彻查,就让太府寺烂下去,他早早去死,总好过我将来出事,但眼下,有右相保着,谁也动不了他啊。”
“交给我来办,你是我的亲妹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李琩脸色阴沉道:“我会想办法早点收拾杨慎矜。”
杨洄顿时一脸感动的握住李琩的手:
“大舅子啊,也就是你真心为我着想,李林甫完全是在坑我,狗日的哥奴,枉我为他办了那么多事,却要拖我下水。”
他现在对李琩充满了感激,要么说还是得自己人,别人看上去再怎么跟你推心置腹,关键时刻也是说卖就卖。
“不过你得帮我个忙,想办法将从杨慎矜府上流出来的侍女捞一些回来,她们身上或许有杨的把柄,”李琩吩咐道。
杨洄忙不迭的点头:
“这个好说,别人不知道,我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交给我了。”
他们都是弘农杨,本来就牵扯很深,杨慎矜的亲戚,很多也是杨洄的亲戚,确实容易打听。
接着,杨洄又说了一些感激的话,便早早离开了。
他是不愿意担这个责任的,在朝廷做官,第一个要学会的就是甩责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才是为官之道。
他沾惹的越多,出事的概率越大。
什么大局观,先考虑自己,再考虑大局观吧
“就是这个地方了,几位请,”
窦铭在巷子尽头,推开一扇小门,然后先令家仆进去掌灯,随后抬手请他身后的几位进入院中。
为首一人年纪不大,不超过三十岁,身姿挺拔,潇洒英俊,负手进入院中之后,在灯光的映照下,打量着院内的景象,捋须道:
“她原来就住这个地方啊?”
韦昭明跟在此人身后,也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里,他也是第一次来:
“地方倒是不错,我就喜欢住的幽静一些,就是黑灯瞎火的,瘆得慌。”
达奚盈盈的小院,如今已经荒废了,窦铭打了个招呼,便将院子的钥匙索走了,今日特意派人收拾了一番,晚上的时候,与在京的其他几个大佬,来这里转转。
刚才第一个说话的,就是嗣虢王李巨,字承明,恶钱集团宗室代表。
那么除了韦昭明和窦铭之外,还有河东裴氏代表裴幼卿,赵郡李氏代表李懿,太原王氏代表王存良,洛阳元氏代表元玮,荥阳郑氏代表郑少裕。
十一个家族,来了八个。
早年入股的其实还有长孙氏、兰陵萧氏等等,不过随着政局动荡,撤出去了。
而如今的十一个大家族下面,还依附着无数的小家族,平日里都是他们跟达奚盈盈打交道,真大佬几乎不出面。
李巨最年轻,但别看人家年纪小,精明着呢,他要是个笨蛋,也不会让他来管理恶钱的事情。
“附庸风雅,可恶至极,揭下来,本王收藏了,”李巨在达奚盈盈曾经的寝屋内,见到了那副颜真卿的墨宝。
他是非常喜欢书法的,自然与颜真卿有过交流,如今见到宅内空空,颜真卿的墨宝竟然落在这里吃灰,顿觉不爽,令家仆小心收藏起来,他自己要拿回家去珍藏。
事实上,达奚盈盈只是没有来得及带走,她也没想到窦铭会跟她要宅子,不过对这副墨宝不够重视,那是肯定的,她的书法一般般,根本不懂颜真卿的字到底有多牛逼。
也就是李巨能看的明白,正如后世很多人竟然看不起《祭侄文稿,那是他们还不到那个层次。
“看来传言不虚,那个颜令宾确实是琅琊颜氏,不然以颜真卿的性格,断不会为达奚动笔,”
韦昭明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下,从怀里拿出牛皮纸包裹着烤羊肉,摊开放在长几上,朝众人摆手道:
“我有下酒菜,谁带着酒?”
裴幼卿笑了笑,令下人取来美酒放在桌子上。
他是裴耀卿的亲弟弟,官至洛阳府少尹,河南县令。
河南县是六大赤县之一,这个地方的县令级别很高,与长安令、万年令平级。
“金吾卫都打发了吗?”王存良坐下后道。
韦昭明点了点头:“我跟昭训打了个招呼,今晚的平康坊没有金吾卫。”
韦昭训如今是右金吾卫大将军,而李琩一直在南曲留着人,负责保护达奚盈盈,今晚韦昭训答应撤走,也是韦昭明口头保证,不会拿达奚盈盈怎么样,人家才撤的。
否则韦昭训绝对不会下达违背李琩意愿的命令。
“都坐都坐,咱们边喝边聊,”
李巨朝仍然站着的几人摆了摆手,一干左右长安物价的大佬们,围着一张小长几坐下,吃着不多的羊肉,喝着仅有的三壶酒。
他们不是来吃肉喝酒的,但酒菜必须有,只当是不让嘴巴闲着。
“我先表个态,”李巨率先道:
“大家也知道,我辈分虽高,但毕竟年纪尚浅,也就是族内一个传话的,做主的不是我,李宪台这一次必须上去,那么杨慎矜就必须完蛋。”
说罢,李巨看向韦昭明:
“昭明兄要跟韦坚打个招呼,进长安的钱,正月里要缩减一半,催高物价,李林甫必然要拿出户部储备来平抑压制,也就管不了太府寺的亏空了,而且我这里有消息,西北的账目有问题,很可能是在平太府寺的账,看样子李林甫也知道拦不住李宪台,所以冒险用这种手段来保杨慎矜。”
韦昭明啃着羊肉,皱眉道:
“这个消息,我也听说了,只不过突然断供,又是在正月里,怕是会引起动荡,上元节就要到了,得让圣人舒舒服服过了节,咱们才能这么干。”
李巨笑道:“这是自然,万不能让圣人不快,李齐物那边我也打了招呼,上元节一过,我看户部到底是救长安,还是救杨慎矜。”
窦铭没有喝酒,一直在聆听着大家的对话,他以前并不参与恶钱的事情,是弟弟死后,他才主动向家族请缨,来负责恶钱事宜。
窦家巴不得他能出力,因为窦铭也是财税专家。
“东西市的物价,直接决定了长安物价走向,”窦铭道:
“先断了这两个地方,太府寺在这里有东西市署,必然会第一时间向户部求救,咱们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将太府寺的烂账都给捅出来。”
太府寺的烂账,是从韦坚而起,但后来杨慎矜一直在拆东墙补西墙,以至于账目越来越乱。
而将来收拾杨慎矜,韦坚在任时期的帐就不查了,后面的乱账,就是杨慎矜的罪名。
刑部崔翘查账,是不好查出猫腻的,只有像恶钱集团这样直接让你自己显露原形,才是最好的办法。
李琩其实也是最近才反应过来,韦坚当初担任平准令,胡搞一通,似乎不仅仅是为了逢迎圣意,而是早就盯上杨慎矜了,正好借机给他埋了一颗雷。
“达奚盈盈与隋王关系不一般,我们这边有动作,如今还是需要达奚盈盈来运作,这个女人如今胳膊肘往外拐,怕是什么都会跟隋王讲,我们是不是应该提防一下?”窦铭看向李巨道。
李巨微笑摆手:“大可不必,有人已经探过隋王的口风了,他是支持李宪台的,而杨慎矜又是杨洄的绊脚石,隋王就算知道,他也会装不知道,坐看杨慎矜完蛋。”
韦昭明道:“但是这样一来,他对恶钱的事情更为熟悉了,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上次见我,就说明人家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如果让李林甫掌握清楚,对我们大大不利。”
裴幼卿摇了摇头:
“隋王与李林甫的关系,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样,阿兄曾经跟我提过,李林甫想要驾驭隋王,但完全做不到,可见他与李林甫的合作是有限的,两边并不像咱们这样互通有无,而是互相利用,隋王不会将恶钱的事情告诉哥奴,哥奴想知道,只能自己来查,而我们最提防的就是他,绝无纰漏。”
“还是谨慎一些好,”窦铭淡淡道:
“只要不动达奚,隋王便不会发作,眼下南曲还是要交给达奚来主持,我认为,她在哥奴府上,应该是什么都没有说,否则哥奴早已暗中动手了,毕竟眼下缺钱的地方太多了。”
窦家换了一个主事者,对达奚态度也大有改观,这让李巨非常欣慰,点头道:
“达奚还是聪明的,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宇文融一手调教出来的,不会那么蠢笨。”
朝廷要用钱,有些时候只能求助于恶钱集团,这就是为什么宇文融和裴耀卿能够成为水陆转运使,因为那道门,他们俩可以打开。
换成其他人,恶钱集团根本不会给他们脸。
“卿等皆言融之恶,朕既贬之矣,今国用不足,将若之何?卿等何以佐朕?”这是李隆基的原话。
宇文家,不是十一大股东,而是依附于宗室的小股东。
“就这么定了,李宪台若是上去了,我们这边会让出一些分润给大家,”李巨笑道。
众人连忙拒绝。
韦昭明道:“我等同舟共济,莫要如此见外,你好我好,大家才好。”
“诸君共饮,”窦铭举杯道。
一干人的酒杯碰在一起,那撞击的声音便是杨慎矜的丧钟。
虽然杨家也是十一大股东之一,但是无妨,你们再换一个管事的就好。
杨慎矜挡了太多人的道,就不能不除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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