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节,李林甫肯定是没有心情过的。
他当时豪言壮语,说什么一个月之内,陇右之战必见分晓,大唐耗也能耗死吐蕃。
如今看来,拼消耗,大唐肯定是占据上风的,但是区别在于,大唐要跟你耗钱,吐蕃要跟你耗命。
藩镇将士各个都是宝贝,经不起过高的损耗,眼下的兵员本来就难以招募,如果此战损耗过巨,那么未来几年西北啥也不用干了,花钱募兵吧。
正月十四的子夜,偃月堂的紧急议事,甚至都有人提出与吐蕃谈判,以外交的方式,将对方逼出石堡城。
李林甫当场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先不说大唐容不得和谈二字,当下形势不在我,你就是苏秦张仪再生,谈判桌上也是被动一方。
“盖嘉运还是不敢冒这个险,他与皇甫的合作,问题很大啊,”裴要卿在偃月堂内,说道:
“眼下的情形,想要力挽狂澜,只有将军权交付于一人手上,方可节制二镇,统一战线,朝廷夺权,夺谁的都会出乱子,只能另派一人镇抚。”
他这个想法,在场很多人都是赞同的。
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清楚陇右的根本问题出在兵力太寡,又被吐蕃牵扯,分散无法集中,要不是有赤水军和振武军两支生力军,陇右的问题会更大。
李林甫自然清楚裴耀卿说的是谁,而他也倾向于举荐李琩再次出任西北,眼下担心的,只是上元节过后,他将真相呈奏圣人之时,圣人会爆发多大的怒火。
“战场损耗,目前我军占优,虽敌众我寡,然陇右之形势,并没有恶劣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陈希烈道:
“郭子仪如果能拖的足够久,等到皇甫拿回石堡城,情形也便明朗了。”
严挺之嘴角一勾,鄙夷之色一闪即逝:
“现在的问题就是皇甫迟迟拿不回石堡城,赤水军不得不休整,临洮军几次强攻无果,折了锐气,靠郭子仪能拖多久?”
眼下陇右的问题就在于,大唐是非常希望吐蕃深入境内,在平原地带展开决战,那样的话,唐军皆精锐,优势非常大。
但是吐蕃压根就没打算进来,他们拿下石堡城之后便是一味加固防线,一点没有北进的意思,这就迫使皇甫不得不尽快夺回石堡城。
否则等吐蕃缓过劲来,他没有关隘天险用来拦阻敌军的长驱直入,陇右几乎成了敞开的大门。
到那个时候再进来,大唐反而不敢决战了。
“跟隋王打个招呼,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上元之后,他立即西行,”李林甫朝儿子李岫道。
李岫一愣,诧异道:
“圣人还没有任命,届时会选择谁,阿爷并不知晓,难道您就笃定一定是隋王吗?”
李林甫皱眉道:“那你给我推荐一个人。”
李岫还真就在脑子里认真思考起来,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汗颜道:
“似乎还真就是隋王最合适。”
裴耀卿笑了笑,看向李林甫,继续道:
“上元一过,京师戍卫会放松下来,让盖擎从左领军抽调三千人,一起去吧。”
严挺之摇头道:
“盖卿去了陇右,你让李光弼如何自处?他不能去。”
裴耀卿笑道:“难道让隋王孤零零一个人去?西北正值大战,有时候不是拿着旌节制诰,人家就会听你的,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隋王身边必须有人帮他与藩镇联络,眼下的问题在河西身上,除了盖擎去,还有谁合适呢?”
严挺之恍然道:“有道理,是我的想的不够周全。”
现在就是要让河西主力下场,那么盖擎这个当儿子的去劝他爹,肯定更好使。
李林甫也比较赞成,点头道:
“过了上元节,你们跟我一起入宫,圣人的雷霆之怒,我们还是要接着的,军国大事都是我们在张罗,这次的责任自然在我,届时我会主动请罪。”
他故意拉上其他人,其实就是让这些人到时候帮他说好话。
他主动领罪,等于是大包大揽了,让其他人可以轻松一些,那么你们就必须在圣人训斥我的时候,帮我说话,共同分担压力。
李隆基不可能不顾及那么多大臣的面子,也清楚过错不在李林甫身上,所以并不会真的治罪。
李林甫确实已经尽力了,军资全靠他在张罗。
“这一战不能拖了,如若失利,陇右将会成为一个填不了的大窟窿,会拖垮财政的,”萧炅叹息道:
“也真是难为右相了。”
裴耀卿深有同感,李林甫确实难啊,换成自己,不会比人家干的更好了:
“裴某愿与右相共同担罪。”
李林甫笑了笑,示意儿子拿出一封奏疏,然后交到裴耀卿手上。
这是一封举荐的奏文,举荐裴耀卿接替牛仙客留下来的兵部尚书。
“日久见人心,焕之与我,真兄弟也,”李林甫捋须笑道:
“分担就不必了,你现在的职责,也替我分担不了,但是将来,说不得需要焕之与我共担当了。”
裴耀卿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杨钊送来的?”李隆基面无表情的看向杨玉瑶,道:
“你看过没有?”
杨玉瑶愣道:“公文有印戳,原封未动,臣妾自然没有看过,也不敢看。”
李隆基点了点头:“好,太真在试装,你去陪她吧。”
杨玉瑶只觉圣人在看完杨钊的奏报后,神情有点不对劲,多少有点胆战心惊了,闻言缓缓告退。
等人走后,李隆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有人希望朕过个好节,但有些人,脑子就是转不过弯儿来,力士也看看吧。”
高力士心知杨钊的奏报上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圣人说的转不过弯儿来,说的就是杨钊,当然了,这绝不是埋怨。
只见他忧心忡忡的拿过公文,仔仔细细的品读了两遍后,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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