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峘、李岘,元载、张巡、吕諲,这是李琩挑选的五位总管府成员,其余的都是出自他的幕府。
他派武庆通知大家,明日巳时早上九点,所有人在明德门外碰头,然后直奔陇右。
现在通知你,是要告诉你,睡不睡觉看你们自己,反正明天赶路的时候,你们别瞌睡。
李琩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韦妮儿肯定是要熬夜过节的,杨绛更走不开。
赶路是要骑马的,李琩可不愿意在马背上打瞌睡,万一摔下来,非死即伤。
这一次离京,他从左卫挑选了三百人,由翊一府中郎将韦寡悔统领,右金吾五十名河西兵随行,李晟统领。
郭淑知道丈夫天明后会离京,所以一夜未眠,一直在清点丈夫出行需要准备的印玺、文书、衣物、干粮等物。
她并不担心丈夫的安危,因为李琩这个级别,一般在大后方,不会去前线。
而郭子仪当下的危险处境,她又不知道,所以也谈不上有多么担心,最多是担心丈夫气候不适,水土不服,患病而已。
长安依然处在狂欢之中,而李琩却早已睡下。
上元节三天,三天都非常的热闹,只有在每日早上八点九点的时候,会出现短暂的冷清局面,因为大家要歇一歇,十点一过,便又是百戏游行,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所以李琩挑选这个时间离开长安,是比较顺畅的,城内不会拥挤。
张巡今年三十三岁,正值壮年,这个年纪本该是无限热情,追求上进的黄金年龄,但是他却在东宫任职。
人家是中了进士的,分配到太子通事舍人,已经足足六年,仿佛钉死在了那个岗位上,一步都挪不动。
这个官职其实不算差,品级也配得上进士,但是呢,眼下是个虚职,只有基本工资,没有绩效奖。
空荡荡的东宫,给人一种无比荒凉的感觉,再火热的心,住在那边久了,也会被浇凉的,何况他住了六年。
他对太子,是没什么情谊的,也谈不上臣属,毕竟东宫就是个摆设,除了有限几个人之外,其他人几乎都见不到太子本人。
再者他刚进东宫的时候,太子是李瑛,所以太子李绍也没有将张巡当成自己人,也不认为张巡有多大本事。
如今憋在一个地方五年之久,终于有机会外任,张巡肯定是无比激动的,他从早上六点开始,便带着四个随从等在了明德门外。
长安白天是温暖的,但是早晚温差很大,尤其是清晨。
张巡冻得直流鼻涕,但人却仿佛一尊雕塑一般,站的笔直,面朝明德门,几乎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有一次外出的机会,他希望自己能给隋王留下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
五个人连一匹马都没有,因为张巡比较拮据。
他的俸禄本就不多,又不是实职,没有一点额外收入,家里又养着七八个人,老家河东祖田也不多,收上来的田税,全都用来给儿子读书请老师了。
他是卷上岸了,但儿子还没有,加上儿子又不在跟前,他也没办法亲自教导,所以家里本来的两匹马也给卖了,倒是有头驴子,不好意思骑出来。
他身边的四个随从,都是他小时候在河东的家仆,也是玩伴,从小一起长大。
六年前进京参加科举的时候,四人护送他进京,便也随着在长安定居下来,宅子是租的,每年七百贯的老破小。
四个随从,每人配一柄横刀,背上还挂着一张长弓,箭囊三十支箭的标配,没有甲胄。
大概等到七点半,左卫府的三百卫士从明德门而出,为首的一人甲胄鲜明,一看就级别不低。
张巡凭借队伍甲胄上的左卫徽记判断出,对方应该跟他一样,都是要去陇右的。
但是他没有上前打招呼,因为为首的那名将领一脸的傲气,模样颇为不近人情,而他呢,又不是个能弯腰低头的,于是便移开目光,只当做没有看到。
进士,是科举中最牛逼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属于当年度水平最高的一拨人。
每年录取的进士名额不是固定的,定额的话容易出现滥竽充数,大多数情况下是二十来个人,历史记载最多的一次,是天宝十二载,有56个。
为什么是这一年呢?因为这一年李林甫死了,杨国忠掌控了铨选,有意从进士中培养自己的班底,清洗李林甫党羽,所以加设了很多名额。
但他运气不好,两年后安禄山便反了。
大唐一直以来的惯例,进士是优先提拔的,所以一般中了进士的人,本身便有一股子傲气。
虽然眼下过的不尽人意,但是张巡还是不愿看轻自己,或许是文人的傲骨吧。
左卫这位统领,便是翊一府中郎将韦寡悔,级别不低了,出身京兆韦氏勋国公房,他的爷爷跟韦家恶钱集团话事人韦昭明的爷爷,是亲兄弟。
这个人胖乎乎的,坐在马上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当他的坐骑很可怜。
韦寡悔也看到了张巡,但是彼此并不认识,再加上张巡一行五人的装束看起来跟猎户似的,也就没有上前打招呼。
他麾下三百人,四百马,还有二十辆马车驮着辎重,此刻已经纷纷下马,原地等待李琩。
接下来出城的,是李峘、李岘兄弟,这哥俩在长安也是非常低调,主要是不敢高调,别人的爹如果牛逼,儿子也会跟着很牛逼,他们正好相反,必须等到爹死了,才能牛逼。
信安王活着一天,他们都不能太张扬,只要一死,这俩肯定会被越级提拔。
大哥李峘长相比较粗糙,一看就是受过苦的,在长安养尊处优多年,仍是消除不了年轻时候在陇右给他留下的痕迹,浓密的胡须粗犷的脸。
老三李岘就是白白净净了,人也比较深沉,少言寡语的。
兄弟俩就带了一百多名随从,老少皆有。
“南宫郎,三郎,二位这么早离城作何?”韦寡悔见到两人,笑呵呵的上前打招呼。
老大李峘微微点头,道:“跟你一样,去陇右。”
韦寡悔笑了笑,点了点头,他其实也猜到了,毕竟兄弟俩一看就是要出远门,谁又会在上元节出远门呢?
李峘兄弟俩是知道队伍名单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从前的时候,侍郎、郎中、员外郎,都可以被称为南宫郎,因为他们的办公场所,都在宫城南边,但是发展到现在,就成了某一位极有前途的郎君的雅称。
也就是说,皇城里只有一个南宫郎,这个人将来可能会直接进中枢,属于中枢大官候补第一顺位。
所以别看李峘现在只是工部屯田郎中,他爹一死,直接进中枢。
老三李岘与韦寡悔寒暄几句后,便径直过去与张巡打招呼,因为李岘也是东宫通事舍人,这两人是同事,还是在一个衙门上班。
整天闲的蛋疼,除了聊天就是聊天了。
韦寡悔这才知道,那个面容古板,模样看起来跟个悍匪似的,竟然在东宫任职,还是个进士?
长成这样,也能中进士?
没错,进士也是看长相的,张巡的模样确实很凶,属于一眼看上去,就像个杀人犯。
韦寡悔要是城内巡查的话,见到这样的人,一定会上去好好盘问盘问,凶神恶煞的,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也就是这时候,大家的目光看向城门方向,一辆华贵的马车从明德门而出,随车的侍卫都穿着甲胄,整个队伍非常彪悍,属于一眼惹不起。
“王忠嗣?”老三李岘皱眉道:“他好像没有回京吧?”
韦寡悔哈哈一笑:
“三郎久在皇城还不知道,大将军的女儿从太原抵京之后,日常出行便一直乘坐大将军的车辇,虽然逾制,但没有人会说闲话,圣人也不会在意。”
王忠嗣的级别,马车是非常华丽的,随行人员可以配甲,这是圣人特批,按理说,也只有王忠嗣可以使用这样的乘舆级别,他女儿指定不行。
但是呢,人家不还是圣人义子嘛,王韫秀是可以称呼圣人祖父的。
所以也就没人管她了。
“她来干什么?”老三李岘皱眉道。
韦寡悔摇了摇头,笑道:“这我去哪知道啊?不过看样子,好像是在等人。”
“不会是要去朔方吧,与我们同行一程?隋王没打招呼啊?”李岘话刚说完,便见城门方向跑出来一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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