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和尚的想法过于理想，尤其是实现起来定是困难重重。

人除了善恶观念，还有欲望，还有传承，只要人有私心，就断不可能永远行使善道。

纵施小善，却为大恶，譬如荒年之间，地主士绅施粥赈济饥民为行善，却趁灾荒大肆兼并土地而造大恶。

如此一来，小善之善果怎抵得过大恶之业报。

亦如少林寺，其中专有“质库”，特为善男信女放贷以解一时之难，为世人称善。

然则所谓九出十三归，最早便源自于此等寺庙所谓的善举。

如此善举，寺庙不仅敛聚大量财富，兼并大量田土，造就无数失地平民，这同样是行小善而作大恶。

想到这里，武辰发现这少林和尚似乎从不与苏州城的少林众僧走在一块，而是独行苦修，莫非也是看穿了这一点？

武辰等人虽佩服明宣和尚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理想抱负，可作为俗人，却绝不可能认同他的理念。

此时，天色已是不早，该到离开的时候，武辰放下一贯钱给和尚。

说道：“虽说师傅你功夫不错，但以人力开荒耕田，仍是耗损极大。

牛马行此繁重体力工作，尚需额外补充豆料，更遑论人类。

这些钱算武某聊表些许敬意，师傅你可多买些吃食以做补充。”

明宣和尚笑道：“施主所造善果，这不就报入和尚身上了。”

众人笑了笑，起身准备离开。

临行前，武辰突然回头道：“我们这些官兵此前去杀倭寇了，还杀了不少，依师傅所见，我们这算造就善果，还是造了业报？”

明宣和尚皱了皱眉，说道：“生命终究是无价的，虽说倭寇作恶多端，可杀人终究是违逆天道，造了恶果。

贫僧以为，各位为护百姓，是行善事，但杀人，就不算做善事了。”

十三爷听了双眉一挑，很是不满。

“这么说，放着不管，让倭寇肆意横行才是对的？”

和尚道：“那自然也不对，阻止他人做恶，也是行善。

可即便如此，最好还是不要杀人”

这番话说来，便是农妇一家也觉得不妥。

农妇道：“师傅是菩萨心肠，但就是……”

十三爷补充道：“就是迂腐了点！你不杀倭寇，倭寇就要杀你，难不成跟倭寇讲道理就能让他们洗心革面了，真是笑话。”

吴九渊亦道：“唯有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这位师傅只讲善果业报，却是钻牛角尖了。”

众人都是点头，觉得这才符合天理人情。

和尚却执拗道：“如此一来，你杀我我杀你，也就是互相比谁作下的业更多。

人间的业报之数也就越发多了，将会更接近炼狱，致使末世提前到来，这不是好事。”

众人心中不快，并没有继续与其辩驳的想法，只在心里嘲笑其为迂腐和尚，不知变通，便准备动身离开。

武辰心中闪过诸多念头，暗道：“看这和尚如此迂腐，极度反对杀人，难道那万梅山庄的六个客卿不是他杀的？”

武辰缓缓摇头，最后说道：“师傅所悟佛理虽然有趣，可武某亦有道理要告诉师傅。”

明宣和尚垂首聆听道：“请施主指教。”

武辰手指东海方向，说道：“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明宣和尚缓缓咀嚼着这句话，待抬起头时，武辰等官兵却已走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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