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寂静的夜里,凌芸辗转难眠,脑袋瓜儿里反复寻思着宫闱旧事。
大靖如今在位的烨帝是先帝世宗最小的儿子,世宗景安高寿,辞世之时已过古稀,然而,在他在位的六十多年时间里,却始终没有册立储君。
他的嫡长子景祈恭曾与圣祖景泓幼子封王景宇合谋逼宫让位,但世宗合嘉氏、阮氏及傅氏三大权臣家族的势力很快就平息了,这蓄谋已久的篡权夺位之事。
意外的是,世宗虽然囚禁了景宇却没有降罪于景祈恭,反而答应他在百年之后将大位传给他。只可惜,天不假年,景祈恭却在世宗六十岁的时候病死了,年仅三十八岁。
可即便如此,谁都没有料到,最后出现在世宗遗诏上的会是“景祈尚”这三个字,虽然世宗九子之中,最有才华,也最有能力的皇子是已经故去的景祈恭,但按照纲常伦理,继承大统的也应该是同为敦世和怡皇后阴氏嫡出的四皇子景祈堂,而非苑夫人所生的一个庶子。
那时的烨帝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那时的他,为了给病重的世宗冲喜,刚刚将年仅十五岁的傅氏娶进门,可惜这样也没有留住他老父皇的命,反而他的老父皇却留给他一个烂摊子,但值得庆幸的是,大靖朝就在一众老臣眼中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的掌控下,为两宫太后辅佐,日益鼎盛。
如今,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可宸妃,竟埋没在了这昌隆的盛世里,了无生息。
想到此处,凌芸翻了个身,隔着纱帐痴痴地望向外面,不知不觉间竟落了泪。
景明,其实,我并不配你这般以诚相待的。
恍然回神,凌芸随即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掖了一下被子,难耐困意上头,便收拾心情,合眼睡去。
感觉远处的纱帐里传出沉沉的呼吸声,景明方才安下心,小心翼翼地翻身,将脸朝向窗户,盯着那窗纸赏的龙凤双喜字,只觉得满心的愧意,为此开始怀疑,到底自己做得对不对?
忽听暖阁里传来一声叹息,亦是满腹心事,抑郁难以排遣,彻夜难眠。
浑沌中,见牡丹堂的殿门虚掩着,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推门而入,只瞧那“花晨月夕”匾额下,紫檀雕荷花纹宝座上,端坐着一位形容昳丽,倾世绝颜的女子。
柳眉素肌,玲珑剔透,眸若星辰,柔中带毅,梨涡浅笑,皎如皓月。
“娘!”
“我不是你娘。”
心底的狂喜被这声冰冷一瞬吞噬,满腹狐疑与愤懑麻痹神经,似烈酒灼烧,似荆条抽打,似鬼怪作祟,抽丝剥茧,扰乱心魔。
“娘,您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啊!”
倏尔,眼前发黑,头疼欲裂,耳畔回荡一清亮男声,幽幽地念着一首诗。
梦寐极目谁眼睫,星霜如许尽倥偬。蓝海碧波何处去,怎消酩酊祝东风。
待这诗诵罢,心绪平缓,屏气凝神,睁眼再看,竟阒无一人。
“景明醒醒,醒醒!”
“娘!”
瞧着景明低呼一声,猛地惊坐起来,反倒惹凌芸一时恍惚,吓得她一脚踏空,哎哟一声,跌坐在脚床上。
可此时景明的眼神迷离,惊魂未定,额头上的冷汗顺鬓而下,全然没有注意到凌芸方才的慌乱。
凌芸坐在脚床上,满脸好奇地盯着呆坐的景明,半刻过去了,亦不见景明有任何反应。原是心里还有些委屈的凌芸,此刻的心里充斥着疑惑。
凌芸爬起身,伏在炕榻的边缘,轻声试探着说:“哎,景......”话未说完,哪知眼前一黑,肩上一紧,只一瞬间凌芸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凌芸挣扎道:“景明,你想勒死我吗?”
突然一怔,才发觉抱着一个极不老实的人儿,瘦弱的身骨传递来的都是不舒适的感觉,反硌的胳膊生疼。
景明终于渐渐放松撒开了手,凌芸借此机会急忙推开他,紧皱着眉头,瞪着眼暼看景明,艰难的喘息,平复心绪。
只见凌芸一身寝衣跪坐在眼前,脸色似红似白,景明这才发觉自己刚刚鲁莽了,急忙伸手拉起凌芸,怀着歉意道:“快起来,地上凉。”
瞧着眼前伸来修长的手,凌芸咬了一下嘴唇,朝景明翻了个白眼,迟疑了一下,抬手便朝那手打去,只觉手上一紧,稍一借力,凌芸顺势起身坐在榻上,却还是嘟着嘴。
凌芸也本没有要气他的意思,只是想吓唬他一下,看景明面色尴尬,额头又满是汗珠,实是不忍,便转了颜色,想伸手去给他擦汗,可一抬手,才发觉自己手里没有帕子,索性就扯了自己衣袖给景明擦汗。
景明见凌芸此举,急忙闪躲,哪知凌芸主动凑上前去,“别动!”
景明拗不过她,只见她在眼前挥动手臂,随便两下将汗水抹去,嘴里还念叨着:“看来是做恶梦了,瞧你吓的,出了这么多汗!”
一听此言,景明脸色突然泛白,磕巴道:“没、没有!”
凌芸噗嗤一笑,“跟我还要瞒着吗?我都听见了,你在梦中喊娘了。”
景明的脸色接着又变红了,“有、有吗?”
“没有吗?”凌芸一脸无辜的样子,淡淡道:“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说着正要起身,哪知景明在她起来的时候,一把又将她拉了回来,正巧跌进自己的怀里。
“哎哎,干什么你?”
满头雾水的凌芸伏在景明的胸口,原本平复的心又作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景明的长臂环抱住凌芸自然是轻而易举的,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冲动,而是温柔的,静静地抱着凌芸。
虽然倚在景明的怀中,暖暖的,很踏实,可半响过去了,景明也不言语,凌芸终是耐不住的,“哎,一大清早的,你干嘛这么反常?”
景明浅笑,反问道:“你才嫁给我一天,你怎么知道我反常?”
“我......”凌芸被这一问,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我怎么突然会这么说呢?
凌芸顾着自己的面子,只好左顾而言他,“你今天不上朝吗?”
“上啊!”
“那你还抱着我干嘛?”
“没事。”
景明缓缓放开手,扶起凌芸,瞧她脸泛红晕,只用一根簪子挽住的长发有些松了,他含笑伸手将凌芸的碎发掖到她耳后,“去叫他们进来伺候吧。”
凌芸本来盯着景明看着出神,一听此话立马慌了,“啊,啊那个,我这就去叫莲心进来。”刚一起身发髻散开,凌芸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三步并两步地跑了出去。
待到凌芸回来的时候,发觉暖阁里的铺盖已经消失不见,反倒是里间的大床上多了一床被子,而景明就坐在床边穿鞋,凌芸未有异样,主动上前服侍景明浣洗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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