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四,立夏。
紫微宫,淡然凝轩。
夜来春雷惊梦,细听窗外雨落绵绵。
嘉贵妃转头看烨帝睡得正熟,仔细为他掖了掖被角,轻轻起身下床,隐隐见殿前有灯火闪烁,便披了件氅衣出去探看。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嘉贵妃一进稍间,倏然见烨帝坐在床上,问道:“你怎么醒了?”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可是我吵醒你了?”
“自然不是,刚刚雷声震天,我便醒了。”
烨帝打量嘉贵妃神色凝重,蹙眉问道:“外头什么人?”
“玉婕来报,安熹侯夫人殁了。”
烨帝一脸惊愕,“什么时候的事?”
“日薄时分。”
“昨日在西郊行宫,景昶便被安亲王府的人急匆匆地叫了回去,说是小覃氏要生了,怎么突然间人就没了,那孩子呢?”
“是个女孩,倒还平安,只是可怜了小覃氏。”
嘉贵妃一脸愁容,娓娓道:“听说不仅请了叶邈和司药司的张尚仪,安熹侯还求了阮夫人帮忙去请与她母家有深交的越神医,昕儿闻讯,当即派人去襄城请了来,但小覃氏被孩子拖了太久,连神医都回天乏术。”
“可怜那孩子生下来便没了娘,日后景昶必要再娶,还不知是何光景。”
“你想得到远,人才殁了,你便急着给你侄儿讨下门亲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感慨两句,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四嫂,极重视嫡庶之分,现下小覃氏没能留下个哥儿,等到二十七月丧期一过,她必定会找皇后物色新的儿媳。”
“她的眼里倒只有嫡子,可曾真的在乎过自己儿子的感受?这些年来,安熹侯膝下无子,哪怕是被催得紧,但他连个通房都没收,可想人家夫妻情笃。玉婕问了安亲王府报信的人,说他当时在小覃氏榻前都哭晕过去了。”
“景昶是重感情的孩子,只可惜他与小覃氏夫妻缘浅。”
“我知道你一向看重这个侄子,但你能不能把你担心他的心思,分给你自己儿子一半?说句你不爱听的,景明也是相当于一出生便没了娘,眼下正犯着病呢,你就一点不着急?”
“知道我不爱听你还说,不是,老三怎么就没娘了,皇后和你不都是他娘吗?”
“姨娘也是娘?”
烨帝一时语塞,“我......那个,白日里,我还听皇后说老三好些了,是吧。”
“我也有两日没过去瞧了,好不好的我也不知道。”说着嘉贵妃翻身倒下,甩开身上披着的氅衣,背对着烨帝躺着。
俯身看嘉贵妃沉着脸,烨帝转瞬换了颜色,试探了一句,“睡了?”
见嘉贵妃不搭理他,轻手将被子给她盖上,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真的有让玉婕去看他的。”
“反正他病得有些日子了,你要是有心,就亲自去看他。”
哪知嘉贵妃扬手掀开被子,吓得烨帝一哆嗦,好在反应及时,躲得快,没有被被角打到。
烨帝长出一口气,又扯着被子给嘉贵妃盖上,“好好好,我明天就去看,不,天亮之后,下朝了我就去,你别气哈,睡觉生气不好啊!”
翌日,从太微宫散朝后,烨帝果真去花晨月夕看景明了,只是不巧,景明当时并未睡醒。
凌芸为烨帝的突然莅临感到意外,又不敢怠慢,不想烨帝也不吃茶,询问过景明平时的用药,嘱咐凌芸照顾他的同时也要仔细自己身子,逗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临走前特地到床前端详景明好一会儿。
为表恭敬,凌芸本想送烨帝出涵韫楼,但被烨帝拒绝,凌芸只能听命,便只在牡丹堂前目送烨帝离开。
见烨帝一行人消失在视线内,凌芸匆匆往回走,紧张兮兮地问秋菊:“皇极殿那边当真没有事先递过话说陛下要来吗?”
秋菊亦是一脸迷茫,“奴婢的确不知,昨日皇后娘娘来的时候,也未向主子提及此事?”
“没有呀!”
景明常说烨帝向来对他漠不关心,虽然凭凌芸的感觉,烨帝不是真正不疼景明,但事实确实如此。
从成婚至今,景明被烨帝罚跪训责的次数,凌芸十只手指都数不过来。
偏景明还是爱和烨帝呛声,平时处事总是故意留些纰漏,让烨帝抓住尾巴,景明借此拿宸妃揶揄他,想要从中套出什么话来。
只是,烨帝将他的如意算盘摸得透透的,通常都是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迂回战术,每每都是景明懊恼又被他耍。
凌芸心想,哪有真正的无事生非,其实,景明总是犯错惹怒烨帝,应该是很渴望得到他的关注吧。
近来,景明意识逐渐清醒,闲来无事和凌芸半开玩笑地打赌,说烨帝肯定不会亲自去看他,凌芸不信烨帝是真的冷血无情之人,只是暂时无暇,必会抽空看他。
然而,景明病了一个来月,烨帝真的只是叫玉婕过来探望了两次。
皇后为了圆烨帝的面子,还说他政务繁忙,话里话外是安抚景明情绪,又叫凌芸这个做儿媳的不要挑理。
当然,凌芸也没那个闲心去挑理,更不敢挑理,只是感慨叹息天家亲情,真的如纸一般浅薄。
但万万没想到,烨帝会搞突然袭击。
凌芸不自觉地扫视后院,嘟囔道:“奇怪,这莲心又去哪了?也不知道她昨天去内侍局领份例,从玉婕哪里听说什么没有?”
前脚凌芸进了明居,后脚秋菊便将殿门掩上,回头对廊下的福祐使了个眼色,福祐会意转身离开。
二人走到牡丹堂西山墙,秋菊近前低声问道:“没寻到莲心吗?”
“没在她自己房里,前后院我都看过了,都没有。”
秋菊越想越不安,“这人能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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