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不是真心气你的,她只是怕你太过心善,被人利用,她的话虽不中听,但到底是为了你好,你别放在心上,你娘她......”
一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阮戎歆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开解凌芸了。打量她的苍白面孔,右脸颊上的指印分明,许久,阮戎歆才又说出话来,“道理你都明白,只望你,别怨怪她。”
“是女儿不孝,枉负爹娘的期许盼望,当是无颜面对你们才对,又岂敢怨怼。”
看凌芸要跪,阮戎歆正想伸手去拦,可最终却没有真的抬起手,眼瞧着凌芸深深叩首,然后抬头低声哽咽言道:“请爹代女儿向娘赔罪,如今女儿嫁入皇家,身不由己,不能时常在爹娘膝下侍奉,请爹娘珍重,女儿不才,愿许爹娘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好,爹尊重你的一切选择。”说着阮戎歆扶起凌芸,抬手想要轻抚她被打的右脸,可还是犹豫着,不敢去触摸,于是,紧锁眉头叮嘱道:“你大可安心与景明过日子,不管怎样,阮家都是你们身后的大树,若是累了倦了,就回来靠着,歇一歇。”
“谢爹......”话未说完,凌芸就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满心委屈地拥进阮戎歆的怀里泣不成声。
“主子仔细脚下。”
搀扶凌芸跨出西府的内仪门,秋菊只看外院里有两位少年在来回踱步,一时瞧见她和凌芸过来,便停了脚步,并肩而立,其中一个顺势双手抱臂倚着另一个斜站着打量她们。
挺立的那一位只比斜站着的那位略高出了半头,约莫着他们年岁相差应该不大。虽然二位容貌相近,皆有着一双长眼,但高的明显要比矮的看着多了几分端正儒雅,而矮的则浑身上下都透着慵懒,一看就跟京中的纨绔子弟并无二般。
此次原是秋菊第一次跟随凌芸回阮家,但她到底跟过景昕,又伺候凌芸这么久了,多少还是知道些阮家的事,虽未曾见过,但也不难猜到,眼前的,必是凌芸的大伯,兵部侍郎、京兆尹阮戎韶庶出的二位公子,阮妃的异母弟,阮凊茂与阮凊荼了。
是以,未等凌芸介绍,秋菊便主动向凊茂、凊荼请安行礼,“请三少爷安,请四少爷安。”
凊荼最是不喜同东府一起论序齿,他总觉得那样就是在时刻提醒着所有人,他上面不仅有一个已故的大哥阮凊名,还有一个比他强上百倍的二哥阮凌君。
自凌君身世公之于众之后,凊荼更加气愤,同为庶出,同被记在正妻名下,凭什么阮凌君就能冒充名正言顺的嫡子,被册封为承继镇国公爵位的世子?
在他心中,东府的一切原本就该属于他们长房,可偏偏因为二房与皇族联姻的关系,东西两府就乱了伦理纲常,最可气的是族中长辈竟也都向着东府。而今凌芸嫁给了景明,凌君娶了景昕,使得东府再无人匹及,更是嚣张。
可巧眼下真是难得的大好机会,凊荼窃喜,可不是自己故意找茬,惹不痛快,这可是阮凌芸她活该自找,主动送上门的。
“哎呦呦,瞧瞧这是谁呀?”凊荼说着用手肘撞了凊茂一下,“大哥,小弟我刚刚在二叔家多喝了两杯,眼睛有点不大好使呀!”
凊茂早在凊葳入东宫之后得了份差事,是在太微宫兵部车驾清吏司任经承。他与凌芸同龄,只小了凌芸三个月,也有十七岁了,该是议亲的年纪了,而今他领了职务,也算是立业了,照比之前游手好闲的时候稳重了不少,倒是没有跟着小了他两岁的凊荼一般不着调。
看凌芸走近,虽说不上是毕恭毕敬,但也还是规规矩矩地对她施礼问安,“请睿郡王妃万安。”
见凊茂对凌芸躬身行礼,凊荼被唬得一愣,正要开口质问,却看凊茂扭头朝他使眼色,咬字无声,“还不快行礼!”
凊荼满心不愿地转眼看向凌芸,瞧她病怏怏的样子,明显精气神是不足的,又见她脸上挂了彩,便没把凊茂的话太当回事。
“怎么了这是?二姐,你是被二姐夫打了不成?咦,不对呀,他不是不在京中吗?听说你们从六月份到现在,快三个月没见了吧,你这到底是被谁打了啊?难不成,是你那个情敌吗?”
凌芸依旧不语,可看她突然扬了扬脸,挑眉睨着自己,倒是让凊荼有些莫名发憷,即刻不由自主地抬手作揖,“请睿王妃大安。”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才反应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对凌芸行了礼。是以在心中安慰自己,不是被吓的,而是凌芸如今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也是实属无奈。
凌芸没好气地别过眼,随口道:“三弟、四弟不必多礼。”
道谢起身,看凌芸正要与秋菊绕过他兄弟二人出门,凊荼不甘心地追上去,假意玩笑问秋菊,“敢问姐姐怎么称呼?之前可不曾见过呢。”
秋菊瞅着凌芸的脸色,未敢接话,可不想凌芸竟然对凊荼露出了笑脸,柔声回应道:“她是我宫里的婉侍,你叫她秋菊姐姐便是。”
凊荼趁机挑衅道:“可是因为莲心姐姐要做睿王的侧妃了,所以她不再侍奉二姐了吗?”
凊茂忙拦着,“二弟,不可冒犯王妃。”
凊荼甩掉凊茂的手,“我哪里冒犯了,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宫里,哪来那么多规矩。”说着继续对凌芸嬉皮笑脸道:“可要恭喜二姐了,我原想着今日能得见莲心姐姐呢,正想着好好给她道喜呢。”
“真是不巧,她近月缠绵病榻,起不得身,不过你说的也对,她如今身份不似从前,倒是比你都贵重了,不好随意出宫的,你若是有心贺喜,便等着你二姐夫办差回来,为她定下了名分,待到她大婚那时,你尽可来宫中见她,记得可要送份大礼啊,不然,我可不答应。”
闻声,秋菊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忧心忡忡地看向凌芸,只觉得此刻的凌芸怕是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凌芸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听得凊茂好生糊涂。凊荼是无爵无职的普通世家公子,便如自己一般有了公职,那也是作为外臣,无召无旨不得进入内宫的,另外,就算莲心做了景明的侧妃,也是没有册封礼,没有婚宴,又哪来的大婚和送礼呢?
难不成,真如传言那般,她是因为塔娜郡主与景明有过一纸婚约,怕景明与之旧情复燃?还是景明为了青梅竹马,会以无子为由逼她让出正妻之位?所以为了固宠,主动把自己亲如姐妹的丫鬟送上景明的床?为此,她伤心欲绝,久病未愈,脑子烧糊涂了?
不对呀,明明他二人一直感情都很好的呀!
凊茂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不要胡乱推测,从旁打量凌芸不红不白的脸色,可偏偏完全瞧不出喜怒来,看她如今跟出嫁之前判若两人,深藏不漏的样子,当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发琢磨不到这个堂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虽然靖都上下闲话不断,但在凊茂看来,凌芸夫妇一向亲密无间,如胶似漆的,可不像凊葳在东宫那样,乌七八糟的一团乱,夫妻二人可是没有景明与凌芸那般同心一体,让人艳羡。
凊茂有些胆怯,试探着问:“二姐是要走吗?”看凌芸点头,忙赔笑道:“那我送你。”
哪知凊荼完全没有看到,凊茂刚才在跟凌芸说话的时候给他递了眼色,又咋咋呼呼地蹦到凌芸前面挡着她和秋菊的去路。“二姐,刚才怎么没看你在前院呢?”
话音未落,便听到了凊葳的一声“凊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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