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召国驿馆,内庭闲阁内,水气缭绕间,一个俊美男子正身陷浴汤、头倚浴盆,闭目凝神,听着一旁扈从秉奏馆中诸事。其刚被温汤冲泡过的容颜,仿似退了一层封蜡,白净温润一如初春满月。两道剑眉疏阔,一道鼻梁微挺,朱唇微抿,难掩威仪,神色安逸,透着雍容。此等尊贵人物,惟是明眸乍启,璀璨若寒星坠夜,扫过扈从面颊,才得一丝少年人的明媚!
“所以——国师就不曾入驻颐阳城,而是直接去了澹台家的栖霞小筑?”凤梧从容问说。
“正是。说是携了女眷的缘故。倒是国书已托驿丞呈给了礼部,眼下只待天子召见。”阿仲答。
“女眷?”风梧轻哼,“我风室不屑之流何敢引来帝都?岂不知我召国进献美女十者难存其一!”
阿仲笑答,“此样事……各花入各眼罢?诚如少主钟情之流,只怕天下男子皆是窥之尚且不敢!”
风梧微微侧目,眸带寒光,阿仲立时垂首屏息,惶惶道,“小臣放肆了!再不敢言!少主恕罪!”
“传侍衣冠罢。”风梧吩咐。遂有十数娇娥入内,或捧衣袍、或奉腰带、或擎玉冠,左右侍奉。
待锦袍加身,玉冠束发,腰悬丝带,环佩琼瑶,眼前所得真真朗风清月、春和景明美少年矣!
前庭正堂上,召国众使臣见得风梧转出屏风,无不肃然而立,又齐齐躬身,颂道,“请太子安!”
风梧掸席落坐,半倚凭几,向下扫视一圈,沉思片刻,方略略摆手,“众卿归坐,不必拘礼。”
于是众人各归席位,皆垂首默然,各思其事,无一人敢向上窥探主家颜色。
“头一件事,”风梧开言,目光重又向下审视数回,“你们当中,是哪个替风威等人收尸入棺?”
座下皆低眉互觑,终有一人向前跪出,“是小臣。小臣延昼,馆中左丞。惜风主使为国捐躯……”
“何谓捐躯?”风梧质问,“引兵入皇境,百人诛将,千人伐国。召国尚存莫不是赖其捐躯之功?”
“风主使等人也是中了越人圈套!若非越人诡诈,尤其是那初阳城来的林柏,设计三翻四次挑衅我馆……”有人抢言,却在风梧冷目凝视下渐渐息了声音,重又垂首归坐,敛目自观。
“我若没有记错,你是芜城季侯第四子,风逊?”风梧质问,可也不等人答,便对身边阿仲吩咐,“将他两个带下去,各执伍拾鞭,逐出驿馆,永不再用!”
座下皆惊,又有人争言,“太子处罚依据何在?风主使不说是为国捐躯可也是为雪国人耻辱才遭东越算计!太子或为维系邦交之故不思复仇倒也罢了,却又何故处罚自家驿丞与宗亲?”
“如此说,倒也不必执鞭刑。”风梧还真就改了主意,“那就刺字,流放,永不许再归故国!”
阿仲听令,招上一众侍卫,即将延昼风逊二人掐肩拿下,不容分说拖了出去,惊得四座惶惶。
风梧重又扫看众人,淡然道,“尔等谨记,本太子座下不容愚钝。你们哪个若自视七窍只开了六窍,便可自行去了!莫待本太子苛责以刑再来喊冤!风威岂不知他来帝都所谋何事?算计他国城池岂不料他国报复?亮兵刃于天子脚下,我召国尚存只怕是要有赖国师捐躯献祭了!”
召国臣子或有不畏召王者,然实无一人不畏东宫太子。朝臣宗亲皆知,这位少年储君虽则年纪轻轻,然其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绝,是召国朝堂上下、及至宫廷内外,无不敬畏忧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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