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芳殿内安嫔满眼心疼,吩咐道:“去给三殿下打了水擦把脸。”
阿柳连忙称是,退着出了屋子,不小会儿就端着东西进屋。
三皇子毫无形象就摊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由着底下婢子替他捏肩捶背,好不享受。
瞧着他心情还不错,安嫔也笑着在旁侧坐下,又将糕点推过去些,这才道:“尧儿,母妃今日为你请了一位算学师父,人还是很不错的。”
“算学师父?”纪烨尧提起这事儿更烦了,脸都侧到一边去懒得听:“眼下算学近在咫尺,哪门子师父也掰不回来,母妃何必费那精神。”
“尧儿,你心里再不乐意,这事儿也别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你知道的,你父皇喜欢学识渊博的孩子。”安嫔蹙眉不喜。
“本来就是还不让说了......”
纪烨尧捂住耳朵,安嫔还要说,他烦躁起身就回自己宫殿去了。
姜藏月方走出永芳殿不远,就见前方等着的满初,满眼担忧之色。
她同样看了一眼永芳殿的位置,轻声道:“姐姐可是见到了三皇子?人如何?”
“三皇子纪烨尧算是被安嫔宠上了天,便不说纪鸿羽,就连安永丰也是要什么给什么,着实是养育得无法无天。”
师父既然打入永芳殿,说到底还是有危险的。
姜藏月往前走:“无事,无论什么原因,安嫔会说服他。”
今日她去了永芳殿,答应给三皇子教授算学,已然就是在接近廷尉府的路上近了一步。
三皇子这般的性子,本就不成器,又由着母族溺爱,姜藏月自是算得清楚。
方前行了一截路,满初突然想起,这才扯了扯姜藏月的袖子:“姐姐上次让我查的那个人有消息了,就在汴京。”
姜藏月看向宫阙外:“汴京什么地方?”
“贫民窟。”
她顿了顿:“怎么会是这个地方。”
四门的追踪香是极好用的,那日她未当着纪宴霄的面动手,就是想着回头去查这个人。
满初擅蛊,擅催眠亦擅轻功追踪,很多事都瞒不过她的追查。
可依照那人羽林卫的身手,又是沈子濯手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住在贫民窟才对。
除非那人,不是羽林卫。
又或者......
他曾经是羽林卫。
姜藏月眸子幽深。
“去一趟贫民窟。”姜藏月语气淡淡。
她借着二皇子的腰牌带满初出了宫,转角处一个四条小辫儿的青年缩回了脑袋。
“公子,殿下找您。”宫婢怯生生行礼传话。
青年脸上挂着笑,连连摆手:“知道了知道!”
*
贫民窟在汴京北街处的荒地之间。
远远瞧去不过是简陋至极的栖身之所,是用破布、泥巴、芦苇草席与竹木搭成,一个紧挨一个,挤在一块儿,狭窄曲折小巷穿行其间,有不少小乞丐在路口拿着碗乞讨:“求好心人赏口饭吃......”
来之前姜藏月就让满初联系人熬了一大锅粥架在此地,待安排好,一小会儿就围拢来了一群贫民,满初招呼:“大家不要挤,一个个来。”
姜藏月目光落在排队的人群上。
是脚上爆开皮肉的陈年冻疮,是攒在手上缺口泛黄的破碗,是被打的伤口抓起一把干土面目表情糊上去。
是为了这一口粥重新亮起的眼眸。
轮到一个满身脏污瘦弱的小姑娘时,她捧着碗笑得甜甜:“多谢姐姐。”
姜藏月认真看着她,只道:“不客气。”
满初也笑着道:“端稳了。”
“嗯嗯。”小姑娘十根手指牢牢捧住碗,一点点端着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姜藏月看过去。
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见用脏破布搭建的小棚子里躺着一个和蔼的妇人,正欢喜哄着小姑娘喝粥。妇人着一身补丁衣裳,料子陈旧,腕间有几道狰狞伤口,越发衬得其悲凉。
满初也看过去,低声告诉姜藏月:“就是那一家。”
姜藏月:“确定了?”
满初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眼前来了人她只得又拿起勺子打粥,得了粥的人又鞠躬连连道谢,她笑:“不用谢。”
软糯香甜的粥装在泛黄缺口的破碗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也算得上她们近来吃过的最好东西。官府曾经也施粥,不过是清可鉴影罢了。
姜藏月看着此情此景并未说话。
十二年前,父亲有一个最得用的部下。
他每每来了府上叙事,总会为她带一只草编蚂蚱,极是活灵活现。
她年岁还小,时常找他讨要,她喜欢那样的小玩意儿。屋子里除了草编蚂蚱,还有小蝴蝶、兔子、小狗。可姜藏月纵是将其拆了也没能学会。
除却父亲以外,她是爱缠着他的,她会叫他卫应叔叔。卫应叔叔笑说,他稀罕小孩子,他娘子还有一个月也要临盆了,到时候请她吃喜蛋。
姜藏月没有吃过喜蛋,也不知道喜蛋是什么样子,卫应叔叔说喜蛋是红红的,像太阳一样,吃了有福气。
再后来她到底也没知道他的孩子有没有出生,没有等到喜蛋,姜氏满门都没了。
可今日她在这个小姑娘的眉眼间看到了卫应的影子。
那只草编蚂蚱过了这么些年,出现在另一个人手上。
为什么呢?
姜藏月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越是知道这样的小棚子有多简陋,堪堪遮蔽风雨。
她蹲下来,身后人群喧嚣,唯余少女格外安静,一双眸清冷淡然:“看夫人举止并非粗鄙无文之人,为何不寻些营生呢?”
“大姐姐,现在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呢,我们是宅子没了来的这里。”
“娘亲说现在官府的税很重,不说一年几次的税以外,好像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税。”小姑娘还是笑,早就接受了这种处境:“我还瞧着之前有人去服徭役,一个得了病没人看死了,还有的断了腿做不了劳动,想买些种子都没钱。”
“爹爹跛了脚,咱们护不住宅子,卖光了地,什么也没剩下。娘亲身子不好,也不能给富户帮忙当佃户,只能住在这里啦。”
小姑娘明明年岁尚小,却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可见平日里都是她在四处奔走。
姜藏月眸子顿了顿。
卫应是父亲的部下,同样是有官职在身的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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