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大事儿,姜藏月又忍不住开口:“不然你将被褥翻过来盖,另外一面不曾打湿。”
如今还没入夏,夜间自然是寒凉的,若是就这么枯坐一夜少不得第二日会感染风寒。
他看上去还没她强壮,兀自思考着,少年将被褥翻过来铺在干净的木板上:“一起。”
姜藏月扫了他一眼没过去。
少年又开口:“明知枯坐会风寒,我如何信你?”
姜藏月拧眉。
她深吸一口气:“你这人怎这么麻烦!”
若是在四门这么麻烦的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她接任务也未曾遇到这么麻烦的人。
“你若染了风寒不能带我离开。”
姜藏月还嘴:“我不会染风寒,你管好自己。”
她只是看起来瘦弱,又不是真的弱不禁风,一点风雨怎及水牢囚困。
少年慢悠悠开口:“你几岁了?”
他眉眼总算是柔和几分,像是一个照顾人的兄长:“瞧着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瘦得如秧鸡般,还这么倔?”
姜藏月神情麻木。
这一千两黄金她是真不想要了。
她算是知道了,今夜她若不躺在被褥上,这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也不知道他这么爱管闲事,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被打大的吧?
屋外风声呼啸,灯烛不由得晃了几晃,丝丝缕缕寒意沁进了屋。
两人躺在同一张被褥上,少年忽而出声:“你可有婚约?”
姜藏月摇头。
他听着缸中水滴溅起水花的声音,道:“那明日结了亲你我就有了。”
“假的。”
姜藏月随意回嘴。做任务时候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假的。
“听说沉水寨的婚约很灵,结了亲便是一辈子。”黑夜里,他的声音缓缓响起。
姜藏月眉头越皱越紧,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荒谬。
但也许是真的?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藏月嘴上不肯认输:“那我曾经有过婚约。”她扭头去看他赌气:“明日定然是不作数的。”
屋里只剩下小姑娘翻来覆去的身影。
少年清朗嗓音再度响起:“作数的。”
他眸子盯着她:“明日结亲便是新的婚约,从前便不作数了。”
姜藏月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将另外一半被褥盖在她身上,一股清冽冷香萦绕鼻间。
他竟是将被褥全部让给了她。
姜藏月翻身坐了起来。
这个秧鸡少年总是想法设法作妖,明明在笼子里关了一两日虚弱得很,这会儿偏要逞强。
有点像四门山下养的一只鸡,总是执着于去啄墙上的石头,莫名其妙。
“我未曾结亲,也未曾与人种合欢树。”他似乎在坦白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她盯着那双真诚柔和的眼,一瞬间就想退缩,她出任务以来遇到的人都不是好人,唯独这人倔强又强势:“我说了不作数的。”
少年又靠近了几分。
他眼睫低垂,只瞧着小姑娘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响声,缓缓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姜藏月梗住了。
一时之间她小小的脑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这样一个生得极好的少年对她说着这样的话。
姜藏月懒得纠缠嘟囔了两句:“行,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少年唇角笑意柔和:“你万万不要忘了。”
说了好一会儿话也睡不着了,姜藏月又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东西。
油纸将不规则的糖块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同于他早些时候吃的那块半化的饴糖。
少年问她:“为何带着这么多的饴糖?”
“喜欢吃。”姜藏月说着又小心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抿。
饴糖她也是不时时都吃得起的,得办了事立了功才能得上那么几块。
临安大约是跟她犯冲,来的路上镖队遇到劫匪,奔逃间她的饴糖也弄丢了不少。
姜藏月把剩下的饴糖仔细用油纸包裹好,那碎成一小块的饴糖被包裹到一起,像是晶莹剔透的宝石一般,珍贵异常。
姜藏月索性又起来,拿过柜子上的芝麻饼打开了木板。
少年没有出声。
小姑娘手脚麻利给被绑的寨主女儿喂了芝麻饼又关上木板。
少年依旧靠着柱子没有发出声响,眉眼间也平静异常,姜藏月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同样的年岁,为何这人比她高这么多。
姜藏月刚闭眼,蚊虫嗡嗡声音不绝,梅雨季时沉水寨比临安城内可更恼火,她被叮了很多包,很烦。
她忍不住睁开眼。
屋里只剩下蚊虫煽动翅膀的声音和她清脆的巴掌声。
少年却是神色悠然,周身更无蚊虫困扰。
他双手淡定交叠在腹前,很是清贵的模样。
姜藏月多看了他好几眼,往他边上挪了点。
她自小就招惹蚊虫,幼时是娘亲在夜里帮她打扇驱赶蚊虫,大哥二哥三姐姐也会常常帮她点香,有了他们,便没有蚊虫闹她。
在四门时被蚊虫咬得不行的时候,她就会在山崖上风口找个地方睡觉,那里风凉,不会有蚊虫。
她讨厌这些东西。
少年睁眼道:“压到我衣裳了。”
姜藏月低头。
果不其然她将他衣裳坐得一片凌乱。
少年将衣摆往一旁拂开。
姜藏月坐着也没拉开距离。
她在想世界上有没有什么转移蚊虫叮咬的咒术,好叫蚊虫去咬别人,现在她身上又疼又痒,难受得紧。
本来还有止痒的药膏,上山路太难,走着走着便都没了。
不过身旁之人不招蚊虫,她靠得近些今夜应该能睡个好觉。
姜藏月又挪近了些。
最初她想着只是做任务,万不能被人花言巧语欺骗了,可体会到不招蚊虫的好处后,她脑袋靠在少年手臂上沉沉睡去。真的是太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屋外风雨连天,屋内灯烛宁静。
吊脚楼,芝麻饼,饴糖,依偎而眠的少年少女。
这一夜倒是平静,天光乍现时,沉水寨挑选好夫婿的少女们便要带着夫婿去沉水寨祠堂进行结亲仪式。
一群成双成对的小孩儿何其奇怪。
姜藏月撞了撞他胳膊压低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眼瞧着祠堂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嗓音温润顿了一下才道:“富贵。”
姜藏月:“???”
出任务时候她大概了解了一下那富商的情况,听闻富商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和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挣好多好多的钱,然后给儿子找上一门好亲事,再给孙子找上一门好亲事,还有曾孙玄孙。
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你叫王富贵?”姜藏月又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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