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宣铃想要装睡,长长的睫毛却颤个不停,越无咎又从身后环住了她,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睡吧,我不会再做什么了。”
他凑近吻了吻她的长发,将她搂在怀中,低低笑道:“有些事情,来日方长,我会耐心等你长大的……我的小姑娘。”
——
皇宫,佛塔之上,檀香缭绕,一室静谧。
允帝又一次来看望昭音公主了,隔着一道白纱,里面传来木鱼的敲击之声,那道清冷孤寂的身影坐在蒲团之上,却对允帝的到来视若不见。
允帝隔着白纱,一声叹息:“素素,你不愿同皇兄说话不要紧,不肯原谅皇兄也没关系,只是你如此消沉下去,日日郁郁寡欢,皇兄担心你的身子会受不住……”
昭音公主小字素玉,允帝从小到大,一直都亲昵地唤她“素素”。
他们皆是陈皇后所出,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因母后早逝,他们自小便相互依靠,感情甚笃。
幼年后宫争斗,昭音公主甚至还为了兄长,中了奸妃所下的毒,嗓子受损,整整做了两年的哑巴。
因此允帝一直觉得亏欠了妹妹,后来还是越柏青,也就是越无咎的父亲,历经千辛万苦,遍寻良药,才真正医好了昭音公主。
可是嗓子受损两年,即便治好了,也终归留下了后遗症,昭音公主从那时起,说话的声音便带着一些冷意萧寒,宛如清泠的玉石相击,透骨沁凉,又有些低沉嘶哑,完全不同于其他公主的娇俏可人。
为此有很长一段时间,昭音公主都不愿意开口说话,宫中有几个骄纵的公主还合起伙来欺负她,明里暗里地嗤笑她是“小哑巴”,有一次还故意将她关在暗房里,要她出声求饶,喊她们几声好姐姐,才肯放她出去。
可是昭音公主倔强骄傲,怎么也不肯低头,她死死咬住唇,就是不发出一丝声音,外头她那几个皇姐也来了脾气,对她嗤之以鼻道:
“哼,那你就关着吧,等我们吃完晚膳再来,你愿意熬着就熬着,反正饿肚子也是你自找的,只要你这小哑巴不出声,永远都不会有人找到你的,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去!”
就这样,从白天到夜晚,昭音公主一个人缩在暗房里,昏昏沉沉之际,那道门却被人一脚踹开了——
是允帝跟越柏青一道寻来了!
他们都在宫里找疯了,好不容易才从一个无意撞见这场“闹剧”的宫人嘴中,得到了昭音公主的下落,允帝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当即就捏住了双拳,想要去找那几个公主算账!
可是昭音公主却拉住了他,她仍是不肯开口说话,只是比划着手语,让哥哥不要冲动,她没有事,不要为了她去惹祸上身,他们在宫中的日子本就不易了。
那是允帝与昭音公主在宫中过得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他们的母后早逝,奸妃把持后宫,又挑唆他们父皇,令父皇无比记恨死去的陈皇后,又将这份恨意全加在了陈皇后的一对儿女身上。
彼时父皇不仅对他们兄妹不闻不问,甚至是心生厌烦,他们在宫中无依无靠,只能忍气吞声,苦苦煎熬。
民间的俗话说得没错,没有娘的孩子一定是最苦的,哪怕贵为皇子公主也不例外。
允帝那时看着在眼前比划着手语的妹妹,再也绷不住,泪如雨下:“素素,都是皇兄没用,皇兄让你受欺负了,总有一日,皇兄一定会爬上最高位,令所有伤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拿回我们应得的东西,再也不让你吃一点苦了……”
允帝就是从那时起,下定了决心要争夺皇位,再也不要仰人鼻息,任人宰割,甚至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庇佑不了。
而当时暗房之内,越柏青看着他们兄妹,眸光深深,忽然伸出两只手,将他们兄妹的手分别握住。
“哭什么,前路哪怕再难,你们都还有我,我绝不会弃你们而去的,越家也不会袖手旁观,宫里明争暗斗怕什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越家一脉乃护国忠臣,在东穆地位卓然,而越柏青又是当时越家那一代最出色的子弟,多少皇子想与他拉近关系,称兄道弟,争取越家这一股莫大的助力,他都不假辞色,却唯独在一众风光无限的皇子之中,选择了当时最不受宠,毫无继位希望的允帝。
这份情意允帝感念于心,那一年,他开始学会伪装,开始学着勾心斗角,开始了自己漫漫长的夺取皇位之路,而他身边无论浮浮沉沉,起起落落,始终都有一个越柏青与他携手同行。
可如今,柏青不在了,曾经相依为命的皇妹,也再不愿开口与他说一句话了,哪怕她不再是从前宫里那个“小哑巴”了,她也选择为了逝去的夫君,永远在他面前缄口不言。
佛室内,檀香缭绕,允帝胸膛起伏间,已悄然红了眼眶。
“素素,皇兄知道你心中有恨,但你别怪皇兄,这况氏江山……皇兄守得也很难。”
他声带哽咽,隔着那道白纱,昭音公主却仍是闭着眼眸,面色沉静,一动不动地在佛前继续念经,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允帝深吸口气,终是一字一句道:“这次皇兄上佛塔来看你,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是不是很想……阿越?”
听到“阿越”二字,佛前的昭音公主总算睁开了眼眸。
“皇兄知道你挂念阿越,他被流放去了云洲岛,你便日日跪于佛前,为他念经祈祷,皇兄不忍看你这般痛苦,待到岁末年关之时,皇兄便下一道旨意,召阿越从云洲岛上回来,与你团聚一夜,共度除夕,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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