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被施仲卿罚了禁足,如今正好能出来了,却没想到就让她撞见施宣铃领着越无咎在施家陵园里挖坟刨尸的事情,她心中那股恼恨之意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这个疯癫的野丫头,自己不守规矩也就罢了,竟蛊惑得阿越也跟着她一起胡闹,施家有这样的女儿简直是耻辱!”
“够了!”施仲卿铁青着脸,回头对着妻女一声喝斥:“你们都给我闭嘴,少在这煽风点火了,此事切不可声张出去,听见了吗!”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至瑛娘墓前,然而那埋头挖坟的三道身影却全然不为所动,仿佛压根未将施家众人放在眼中。
施仲卿强压住满腔怒意,站在风中劝阻道:“宣铃,越公子,钟离少岛主,你们三人快快住手,施家陵园不是你们胡来的地方!”
施宣铃闻言一顿,扔了手中的铁锹,一抹额上细汗,从土坑中轻巧地跃了上来。
施仲卿心头一喜,正以为他这个女儿听他劝,想要“悬崖勒马”时,却没想到少女只是将背上的一把长弓取下,昂首面对他们,冷若冰霜地守在了坟前。
“有我挡在这,你们继续挖,什么也不用管!”
施仲卿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他攥紧双手,急得变了脸色:“胡闹,简直是胡闹,宣铃你不可如此,快叫越公子跟钟离少岛主停下来,这里可是施家先祖安息之地,你们三人怎能干出这等荒谬之事!”
他身旁的大夫人使了个眼色,正准备示意守卫们朝施宣铃动手时,却被施仲卿一把按了下来,“都别碰三小姐!”
他此刻虽是心急如焚,却仍不愿伤到女儿分毫,望着那双决绝的茶色眼眸,施仲卿一声叹息,只是放缓了语气,试图劝说她:“宣铃你过来,你听爹说,一切并非你所想……”
“同这大逆不道的野丫头还有什么好说的,老爷,你往日就是太纵着她了,才令她如今这般无法无天,嚣张妄为!”
“嚣张妄为的该是你们施家人才对吧!”
一捧泥土自坟坑中扬出,不偏不倚地甩到了那大夫人身上,她脸色一变,失声尖叫,不住抖着身上的碎石泥土,似乎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一般。
坟坑中的少年却是抬起头,紫衣飞扬,对着狼狈的大夫人,唇边露出了一个讥讽的冷笑:
“都说死者为大,你们却连一丝尊严体面都懒得施舍,将人草草下葬,埋在这墓园最偏僻荒凉的一角,年年清明从未有人来祭拜过,连这墓碑被雷劈裂了都不曾修缮更换,甚至还不许亡者的亲生女儿前来祭拜,令亡魂无法安息,一年复一年,盘桓在这施家陵园中,犹如孤魂野鬼一般,凄惨至极,你们都能干出这样下作荒唐的事情来,还不许我们挖坟将尸骨带走,好好安置吗?”
“你,你血口喷人!”那大夫人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到底不敢正面冲撞钟离笙,只能咬着银牙道:“钟离公子慎言,勿要受人教唆利用,被妖女蒙蔽了心智,在这做出有失身份体统的事情……”
“教唆个屁,这挖坟刨尸一开始就是小爷的主意,你搁这骂谁呢?”钟离笙下巴微微一抬,唇边冷笑更甚:“为人子女者,若辱母都能无动于衷,那岂不是与畜生无异了?不,畜生都知道护着自己亲娘呢,有些人却能干出这么下作卑劣的事情!”
“你,你简直是……”大夫人被呛得满脸憋红,她何曾当众受过这般羞辱,偏偏有气也不敢朝着眼前这位“钟离少岛主”发出,只得扭头看向坟前手握长弓的少女,怒不可遏道:
“三小姐,你虽认祖归宗上了施家族谱,可你娘的名字却不曾在上面,她能抬进施家陵园里安葬已是破例,她无名无份,自然只能单独安置在这陵园一角!再说你娘的坟每年都是有人打理的,只不过近来天干物燥,她这下葬之处地势较高,又多草木,我怕坟前的香烛祭品引起山火,这才命人给收拾了起来,而这墓碑受风吹雨打,数年下来,上头有点裂缝也再正常不过,值得你跟你的朋友如此发难吗?”
“至于年年清明不让你来坟前祭拜,也还是因为你娘在施家无名无份,当初皆因老爷仁善才认下了你们,你们母女既然进了施家大门,就得守施家的规矩,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可在施家放肆,今日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必要去施氏祠堂里领罚,在列祖列宗面前悔过……”
一句句嘲讽与指责回荡在山风中,施宣铃站在坟前,冷眼看着大夫人那张闭不上的嘴,她肩上白雾缭绕,蹲着那只多年未变的笑面虎,它此刻依然张着血盆大口,狞笑着像要将人吞噬一般。
“真丑。”
施宣铃面色冰冷,抬手自身后拔下一支长箭,对着大夫人缓缓拉开那把溅星弓。
“你实在太吵了。”
山风扬起少女的衣裙,那双美丽的茶色眼眸带着凌冽的杀意,吓得大夫人后退两步,神色大变:“施宣铃,你,你想做什么?”
在场众人也皆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施仲卿更是上前想要阻止,却还没来得及开口时,少女已站在坟前幽幽一笑:
“大夫人,你也会怕吗?”
铃铛声在长空下响起,伴随着少女冷若冰霜的声音——
“你可知道,九岁那年,你端着一碗下了毒的鸡汤给我,半夜还在窗外跟管家说我必死无疑了,那时候我全身裹在被中,疼痛难忍,却咬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那一夜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只想躲到我阿娘的怀里让她抱一抱我,可这天地之间,我却再也没有娘了……”
“你知道吗?那一年那一夜,那个躲在被中偷偷哭泣的九岁小姑娘,也如同今日的你一样……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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