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房在学校的地下一层,只有穿过非教学校区的一层回廊到达最尽头,才能找到向下的楼梯与白色消防门。迈尔斯沿着玻璃栈桥穿梭到非教学区,回宿舍取了拳击手套再顺着楼梯一路往下,到达一层时轻车熟路右拐,碰到转折处再右拐,沿途会经过一间室内篮球场、无数社团活动教室、还有……
属于摇滚的脉搏,突破吸音墙的阻隔与隔壁活动室的嘈杂,振动了远处的空气。那是架子鼓的声音,音乐节拍并不算紧张,镲片响的时机很妙,鼓点流畅而有层次。鼓手的技巧细腻又横冲直撞,摇滚乐的生命力从排练房的每一处缝隙中争先恐后蓬勃溢出。
“这支乐队招新人了?”学校规模不大,迈尔斯对现存的三支乐队有所耳闻,这显然不可能是乡村音乐或蓝调会有的节奏型,而仅剩的摇滚乐队所面临的窘境大部分学生都不陌生。
上一次他路过乐队排练室时,这样的鼓声还未出现。不得不说,一个真正的摇滚鼓手敲出来的节奏,比那些呆板的电子音源听起来顺耳太多。摇滚的鼓不仅需要满足对节奏的需求,甚至能够掌控整首歌的情感表达,同时体现出乐手的私人趣味。
这是一位很有个性的鼓手。以致于他听到鼓声就想知道,握着鼓棒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迈尔斯循着声音继续向前几步,走到乐队排练室的门边。在他贴近门与视线齐平的观察窗前,他忽然眼皮一跳,有什么曾经在脑海中出现过的东西从记忆中翻涌了出来。
摇滚乐队的新鼓手……该不会?
如果是那样,他得收回对鼓手品味的好评价。黑皮肤的眼睛睁开,观察窗内景象映入眼帘。
排练室里只有三个人,三年级的拉丁裔主唱,二年级的键盘手与贝斯,都是熟面孔。摇滚乐队的架子鼓在三人身后静静地休憩着。高个子的键盘手按下loop键,其他人的身体随着鼓点开始轻轻摆动,她们屏息低下头,指尖与乐器的弦相接,拨片勾起弦音,琴腔开始共鸣。
架子鼓声来自于键盘合成器,是预录的鼓声。
没有什么新的鼓手。迈尔斯收回目光,他松了口气,胸中却并不畅快。
*
今夜有阵风,六级。蒙着脸的蜘蛛侠将几股蛛丝拧成一束,双腿勾住蛛丝末端绕出来的圆圈,倒挂在一处信号塔上,感受着风的烈度。
不远处的码头工人用缆索将船捆在系船柱上。大大小小的驳船和小艇如同归巢的雏鸟,依附在码头的泊位上汲取温暖,身下的浪带着船只且沉且浮。而阵风大的时候,蛛丝上的人会像摆锤一样被离岸陆风吹得靠向码头的船。
下一阵风来前,她按熄了手机屏,面罩上的玫红色眼眶无声扩大,像一只在夜间调整瞳孔光圈的猫。四方规整的港口占地之内,码头缺失的一角尽露于眼前。
她跨越伊斯特河和整个曼哈顿下城区来到此哈德逊河边,希望上个月的新闻记录足够可靠。
——40号码头爆炸案。一个没头没尾的,邪恶六人组的势力入侵纽约后发动的无数起袭击中的一桩。当然并非所有媒体都采用这个说法,例如《号角日报》就会抓住“徘徊者及其搭档在爆炸之前曾于此地露面”的信息撰写特色文章,意图勾勒出另一个版本的真相,譬如“徘徊者出现的地方就会发生危险,民众为何从未对他产生怀疑”之类。
但也多亏了《号角日报》对徘徊者行动的着重强调,她才会在众多灾难性事件中注意到这一起。
码头发生爆炸时并不繁忙,船泊运输区的出入口因为附近的橄榄球场地保养而受到了限制,于是爆炸发生时只有码头仓库的安保人员在场。据唯一的幸存者交代(该幸存者目前还躺在纽约综合医院里因为基础病接受后续治疗),他在被徘徊者及其搭档扔出仓库范围时,曾经在空中听到过一阵巨大的高频蜂鸣声。
那就是神秘客的手笔了,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六人组中还有哪位会对无人机技术如此青睐。
说实在话,她还没有理清楚这个世界中邪恶六人组的关系。与她了解的其他宇宙的情形不同,42号宇宙像一盘被人中途打乱过的棋,发展走向远殊于蜘蛛宇宙中的固定模式。目前这几支势力并非听命于某个单一领导,反而似乎各有图谋。
“或许可以直接找徘徊者聊聊,”又来了一阵风,格温挺喜欢这种荡秋千的感觉,尤其是倒过来荡,有种买了游乐场大摆锤年票的奢侈感,尽管大多数游客都不会羡慕这种奢侈,“但他似乎不想跟我聊。”
这个世界的迈尔斯比蜘蛛迈描述的更加冷淡。格温的蜘蛛感应或许过度敏锐了,在某些转瞬即逝的瞬间里,她甚至能捕捉到来自对方的一丝淡淡的敌意。
她想起刚刚划出手机屏的那篇《号角日报》文章,报道还包含了些许记者的独家信息——那位“唯一幸存者”是个反义警派人士,与该刊总编辑詹姆森的立场一拍即合,于是倾吐了更多他的揣测:“即便徘徊者救了我,似乎如此,但我清楚地记得他们在爆炸以前就来到了仓库,却不是去救我的同事的……我的同事都死了,他们应该在找某样东西。”
詹姆森问出了大家都想探究的问题:“那么你看管的仓库里有什么呢?”
“不知道,”幸存者迷茫了一瞬,“我是最外围的安保,看大门的那个。警方调查说是化学品爆炸,可我明明记得这个仓库储存的都是建筑器材……”
那就相当有趣了。蜘蛛侠收起手机,关于事件的含糊描述隐去在黑暗中。
“……徘徊者,你当时到底是来这里找什么的呢?”
*
除却被炸毁的仓库一角,整座码头其余部分还在照常运行。垂吊着的蜘蛛在空中继续吹了十几分钟风,终于等到码头工人全部收工,她的视线跟着最后一个值夜班的巡逻警卫进入点着暖光的值班室后,松开了勾住蛛丝吊环的腿。
从信号塔到仓库废墟的直线距离不过四百米,格温就故障了两次,从空中咚隆哐啷砸在地上两声巨响。值班工人举着手电出来检查究竟出了什么状况,明晃晃的光束从码头悬空的水泥平台摇到登船的浮动地面上,只找到两只被风刮翻的空油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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