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端起酒杯,对纪振明遥遥举杯,“爱卿辛苦了。”
纪振明站起身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面上尽是肃穆的表情。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都是臣子分内之事,臣不敢言苦。”
陛下盯着下面身着铠甲的纪振明,这张脸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他们都老了。
半晌后,他朗笑出声,“振明,朕都说了今日给你接风,不论君臣。”
陛下大笑过后,思绪似是被拉到年少之时,不由感慨道。
“爱卿,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阮太傅手下读书,你是朕的伴读,却最为实诚,每每朕和老三偷遛出宫,总是你最先露馅。”
“害得朕挨了太傅多少板子。”
纪振明的唇角也漾出笑意来,“臣愚笨,太傅三言两语就能探出破绽来。”
陛下唇角的笑更深了些,眼底却透着一丝寒光。
“爱卿谦虚了,太傅曾赞爱卿可当肱股之臣。”
纪振明想到往事,也是无奈一笑,“臣到底还是负了太傅的栽培,现在不过一介莽夫,替陛下守好边关就已是臣最大的宏愿。”
陛下握起酒杯,身边的曹公公立刻端着酒壶上前满上。
“守得好,有你在,朕才放心。”
“来,纪爱卿,朕再敬你一杯。”
君臣两人举杯对饮。
下首的贵妃嗔道,“陛下,您喝得太多了。”
陛下仰头哈哈一笑,“爱妃,你是不知,今日朕高兴!朕与纪爱卿已十年未见,如何不能畅饮。”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一般,往前微微探身。
“纪爱卿,咱们俩年少的时候还打过一架,那时你说过一句话,朕到现在都记得。”
纪振明眼睑微垂,眼眸中的情绪被掩盖不见,“臣老了,记性不如从前,已经记不得了。”
“朕记得,你说,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你这只鸟儿啊,飞到了边关,真的长成了一只大鹏,振翅高飞的大鹏!”
“而朕,一生都困顿在这个四方城中。”
说到激动之处,陛下站了起来,“你说可笑吗,太傅说朕是个不安于室的皇子,你是个能安天下的肱股文臣。”
“偏偏现在我们掉了个儿,我日日在这勤元殿门口看日升日落。”
“你在边关大漠,看长河落日。”
纪振明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复又松开,片刻后他道,“陛下是天子,万民的天子,您在庙堂之高,万民才能平安和乐。”
陛下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下高位,嘴里吐出的话,却让在场的人为之一惊,皆是惊恐匍匐一地。
“有人说朕是昏君,爱卿如何看?”
纪振明盘坐在矮凳上,脊背直挺,身形巍然不动。
“陛下登基二十载,改革科举,选贤任能,清污去浊;大兴运漕,南下一带,商贸兴盛;而雁回之战,西晋更是萎靡至今。”
“陛下是勤政爱民,是百姓之福。”
陛下慢慢走到纪振明的桌案前,缓缓蹲下,声音里透漏着不容质疑的帝王威严。
“是吗,宫外都在唱《宦杀三臣》,朕还以为,这是在说朕昏庸无能呢。”
纪振明抬起头来,直视陛下的眼,唇边漾着笑。
“可陛下身边并没有官臣小人,不是吗。”
君臣两人相视,片刻后。
陛下复笑出声,“爱卿说得对,朕身边如何会有官臣小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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