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他洗完澡,回来了。
张安竹一脸惊诧地看着他:“哇,真的好快。”
陈流火说:“那当然。”
张安竹捏了下腰,叹气道:“哎,坐了一天了,腰酸得很,麻烦你扶我回房间躺着吧。”
“等会儿,我再给你冰敷一下,涂点药。”
陈流火脱下她的鞋袜,先看了看她脚的情况。
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看起来像是比中午肿得更厉害了呢?
他知道,脚扭伤了后,肿胀会在24小时左右达到最高峰,后面才会慢慢消肿。
尽管如此,依旧心尖儿有点疼。
取来冰袋,陈流火给她冰敷完,再涂了药,重新缠好纱布,又去替她换了床上用品,才扶着她去了房间。
“小心点,慢慢的躺……”
等她躺好,陈流火又去找来一床薄被子,将她那只受伤的脚垫高了差不多十厘米,又抖开另一床被子给她盖上。
“好了,你歇着吧。”
他也差不多该睡了。
刚要走,张安竹看着他,突然冒出一句,“等会儿我要是想上厕所怎么办?”
陈流火愣了下,说:“那你在手机上叫我,我过来扶你去。”
“我要是半夜想上厕所怎么办?”
“……我把手机的勿扰模式关掉。”
“万一我又做噩梦了怎么办?”
陈流火看着她,过了会儿,说,“那你说该怎么办,要不然,我在你这里打个地铺?”
张安竹睫毛一垂,将微亮的眸子掩住。
“这个提议……嗯,也不是不行……”她抬起头,拍了下身边的床垫,“不过让你打地铺的话,未免太冷漠无情了,反正这床还挺大的,再加个你也绰绰有余,干脆就一起睡吧,怎么样?”
“……”陈流火踌躇。
张安竹看着他,“你该不会是嫌我今天没洗澡,太脏了吧?”
“那倒不是……”
“还是嫌我的床没你的干净?”
“也不是。”陈流火犹豫了两秒,在她委屈的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是怕睡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的脚。”
“哦,原来如此。”张安竹费劲地挪了挪,“你睡里面,我睡外面,这样就不会碰到了。”
“那行,”陈流火说,“我去拿被子。”
他把自己的被子和枕头拿了过来。
整整齐齐地铺在床的空位上,然后躺了进去。
“晚安。”张安竹说。
“晚安。”
……
灯灭了。
幽暗顿时铺满了房间,像是只大黑笔,将所有的光亮、动静都直接涂掉了。
很静,静得陈流火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在说完晚安的后半个小时里,可能是因为脚上的疼痛,张安竹的呼吸一直都没有放缓,偶尔还会发出压抑到极低的吸气声。
“脚很疼吗?”陈流火问。
张安竹愣了愣,回答:“还行,就是搁着不能动有点别扭……你还没睡着呢?”
“没有。”陈流火回答完,又怕她觉得是她吵到了他,立即补充了句,“可能下午在沙发上眯过,现在不怎么困。”
“哦……”她说,“既然睡不着,聊聊?”
陈流火问:“聊什么?”
“什么都行。”
“你起个头吧。”
张安竹想了想,开了个非常之平淡无奇的头。
“年过得怎么样?”
陈流火说,“就那样,天天和我妈一块走亲戚,每天大鱼大肉的,不瞒你说,我也重了好几斤。”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陈流火闭着眼,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还做了个噩梦,梦到我的腹肌都消失了,吓死我了,连忙爬起来检查。”
“检查的结果呢?”
“幸好,还在。”陈流火做了个抹冷汗的动作,不过估计她也看不见。
“哈哈哈,”张安竹笑得床都在抖,她一边笑一边说,“我不信,除非你也让我看看。”
“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陈流火转了个话题,又问,“你呢,和你爸妈没事了?”
张安竹的笑声突然静了下去。
“我就是随便问问的,”陈流火咳嗽了一声,“不想说这个也没事,换……”
“算是和解了吧。”张安竹开口,“那天给你打完电话以后,回去我就冲我妈,说了一大堆话,都是这么多年压在我心里的话……”
她的声音里突然涌出了一丝鼻音,“当时把我妈都说哭了,她……她说,说她一直不知道,原来我还有这么多事情都没告诉过她……”
陈流火睁开眼,迟疑了会儿,他抬起手,将手放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地轻轻摸着她的长发。
“她一定是觉得对不起你。”
慢慢地,张安竹的身子微微挪动,上半身就这么挨了过来。
陈流火没有动,只是又闭上了眼,手揽住了她的肩。
她靠在他身边,含混地说,“应该吧。”
“然后……你和你妈就和解了?”
“也不全是,”张安竹吸了吸鼻子,“之前有一件事,我一直很介怀……嗯,就是我最需要我妈的时候,她却放弃了我,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但那天我才知道,原来那几天……我妈刚好急性胆结石发作,在医院里抢救……她怕我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我,也不许我爸对我提起来。”
陈流火恍然,“所以你的心结就彻底解开了。”
“嗯,算是吧。”张安竹轻轻地叹了声气,将手伸过来,在黑暗中摸了会儿,找到了陈流火的手,握住了,“而且这次回去,我发现她……跟我的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了,头发白了好多,好像眼睛也有点儿老花了。”
那一刻,她突然想,父母还能伴随她多少时间呢?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我们自出生起,就注定终究会有与至亲至爱之人分离的一天,只是小时候这个数字似乎很大,未来也很长,所以我们从来不会去花时间和精力去关心。
当结局就在眼前时,我们才会不由自主地刹车减速。
正如直到那一刻,她才忽地震动,发觉她从来不曾正视过的最后的分离的日子,随时可能到来。
或许某一天她睁开眼,他们中的某一人就已经和她分别。
并且,永远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即便再后悔也无用。
陈流火叹了口气,说:“所以,珍惜吧。”
静了静,她问,“那你呢?”
“我什么?”
“你……”张安竹捏着他的手指,轻声问,“有什么人或东西,是你珍惜的,舍不得失去的?”
珍惜的、舍不得失去的?
陈流火想了想,说:“我妈,还有……”
他顿了下,睁开眼,扭头看向张安竹的方向。
房间内明明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却仿佛看见她也微仰起脸,睁大着那双凤眼,静静地望着他。
在黑暗中,她的目光像两团火,明亮的燃烧着,灼热地烫着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胸口、他的心脏……
陈流火扭回头,闭上眼。
“应该没了。”
心,跳得有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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