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则瞪着眼,满脸问号。
见人?
这不是荒唐吗?
谁还能值得他们三个老臣去觐见?
就算是皇子皇孙,陛下直接召见过来不就成了吗?
还要他们特地过去,这到底是谁啊?
他正在踌躇之间,朱元璋已经抬脚离开谨身殿。
詹徽和傅友文急忙追随而至。
啊?他们干嘛去?
陛下怎么也走了?
赵仁一脸震惊,随后撩袍,赶紧尾随而至。
“陛下,老臣斗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元璋淡漠的看他一眼:“不当讲!过段时间咱带你见到该见得人,该你问的就问,不该问的就给咱闭嘴!”
赵仁:???
这是什么意思?
詹徽和傅友文又对望了一眼,自然不想让兵部尚书赵仁在他两人之上,兵部本来就位高权重,他们自不能让其在压着自己一头,于是两人都起了心思。
“赵尚书,咱皇爷是微服私访,意思让你不要瞎说啥呢。”詹徽狡黠的开口。
傅友文急忙附和:“对对,詹大人说的对。”
多一个人舔朱长夜,那么他俩在朱长夜心中的分量就会被分担,这是他们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所以两人得提前,给赵仁下套子了!
赵仁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老夫明白了。”
詹徽和傅友文笑了,笑的很阴险。
说话间,朱元璋带着三人找到朱雄英。
“大孙,带他们去见你师尊。”
朱元璋直言道。
朱雄英微微错愕,而等他缓过神来看向傅友文几人,迷糊道:“爷爷,这干啥呢?”
朱元璋不想多做解释:“你带他们去,路上他们会告诉你,咱还有事,就不在这多待了。”
朱元璋嘱咐完转身就走,留下朱雄英与傅友文三人大眼瞪小眼。
而很快。
傅友文开始给朱雄英解释起来,朱雄英听完后恍然大悟。
当即,他带着三人前往寻找朱长夜。
来到天云观,轻车熟路的进了天云观后院。
赵仁:???
他再次震惊了。
为什么,太孙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仿若这就是自己家一般?
这是哪里啊?
为啥老夫,从来都不知道?
朱长夜正在院子里捧着书看。
他在温习明天的功课,最近那些孩子都爱听他讲书,他也爱讲,所以自然是上了心。
看书中的朱长夜,此刻放下书看向旁边。
下一刻,
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徐徐出现朱雄英几人的身影。
朱长夜起身笑道:“贫道,在此见过三位大人。”
傅友文和詹徽,齐齐向朱长夜行礼。
赵仁这下更迷糊了,这人谁啊?咋太孙和傅友文詹徽,都很尊敬。
他刚想开口,可猛地间看到石桌上的那些书。
他震惊了。
其中有两本,乃是《钦依直隶均平录》、《洪武会计录》!
而这两本书,正是朱雄英得到后自己看着看不明白,就命人快马加鞭赶来让师尊掌掌眼。
此刻。
不仅仅是赵仁震惊了,詹徽和傅友文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当年朱棣还没就藩之前,偷偷翻过这两本书,被朱元璋抓住了,活生生打了三十板子,质问朱棣:汝欲造反乎?
这两本书,这些年来,出了编纂者,以及朱元璋,只有一個人有权力翻阅。
那就是朱标!
可现在这两本书,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朱长夜家中,而且随意摆放着….这几个老臣如何能不震撼?
刚才还准备随口和朱长夜打招呼的赵仁,突然闭嘴了,站在一旁沉默着,一言不发,呆呆的看着朱长夜。
朱长夜则笑道:“雄英,带三位大人过来,所为何事?”
朱雄英挠挠头:“师尊,不是我想问,是我只负责带路,然后怕您和三位大人谈话生疏,充当中间人过来的,其实是三位大人想问事情。”
朱长夜恍然大悟:“那么,三位大人想问些什么?”
话音落下。
詹徽当先开口了,他抱拳对朱长夜道:“朱道长,本官心直口快,许多问题若是问的深了,您也莫要介意。”
詹徽这是在打预防针。
朱长夜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看着的赵仁,微微颔首,这老道长眼前站着的是大明吏部尚书,要是寻常人早就吓的不成人样。
但这老道长非但没有紧张,还凛然不惧,说话都如此铿锵有力,嘶….这到底啥身份啊?
詹徽开口道:“朱道长您说的驿站改革之策,老爷子和咱们商讨过,有一点本官不解,驿站乃传递国家军情的大事,如果对民间开放,以此开源,是不是本末倒置,如果到时候泄露国家机密或者延误军情,该当何如?”
朱长夜这才明白,原来徒儿是带着这些人来问策来了。
看来驿站改革这话,雄英时和儿子重八通过气了,若是不然,儿子也不会派这些高官过来。
不过由此,也可以证明了重八对这项改革的重视。
朱长夜从容的看着他,不疾不徐,吐字清晰的道:“詹大人有没有想过,军马和骡马的区别?”
詹徽愣了愣,旁边傅友文赶紧开口:“朱道长的意思是,军马速度快,可做传递军情国事之用。”
“骡马速度慢,通常都是给入京的官吏驮伏衣衫行礼,而这些官吏一年难得入京几次,所以驿站里面一定会有大量的骡马闲置,用这些闲置的畜生拉信件行礼,以畜生的品类区分军情国事和寻常信件?”
朱长夜笑着点头:“傅大人理解通透。”
傅友文一喜,捋须含笑道:“多谢夸耀。”
我天!
赵仁瞪大着眼睛,要不要这样!?
这傅友文被人夸耀了一句,至于这样吗?又不是陛下夸你。
说实话,赵仁真的太懵了。
想了想,赵仁赶忙道:“那老道长,您有没有考虑过,用驿站给百姓使用,会乱了尊卑呢?”
这个时代有着明确的尊卑等级,衣食住行不是有钱,就能随便穿随便用的。
朱长夜笑着道:“这位大人倒是多虑了,咱们应天驿站的占地五十亩,贫道试问你,一两个官员能不能住五十亩地?”
刚才朱长夜看了雄英送来的两本国书,对各地方驿站,都有个大体的了解。
“这些驿站里面,一定有空余的地方吧?譬如柴房、行礼房….只要将其和官吏住的地方划开,还能乱了尊卑吗?”
“跑腿的百姓,真的在乎住的多豪华?他们不过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足够了,他们只会感激朝廷,绝不会造次。”
等朱长夜说完,旁边的朱雄英兴奋的拍着腿:“师尊说的对!爷爷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老百姓哪在乎住的好不好?他当年还是泥腿子的时候,不都寻思有个遮风避雨的草屋就行了吗?”
话音落下。
詹徽三人纷纷点头,对朱长夜这话表示很认同。
朱长夜看着众人,继续道:“那么….贫道试着引申一下,驿站呢,是否除了传递邮件之外,是否又可以给过往商旅提供住宿饮食,还有货物仓储呢?”
詹徽一喜:“若能给商旅提供住宿,那未尝不算是皇上老爷子的恩德,百姓一定会感恩戴德。”
朱雄英也目光灼灼。
他就站在一旁,没开口只选择听。
赵仁沉思一番道:“可是老道长,您考虑过此举一开,岂不是让很多人认为,朝廷做了商贾之事吗?”
朱长夜摇头:“一封家书的珍贵性有多重要,你应该知晓的,寻常你让人带信件去远方,难道不给对方一些赏钱?这些事,不是在民间司空见惯的吗?”
“这是做生意么?恐怕朝廷就算这么做了,百姓还会感激朝廷,因为这是几乎前期注入巨大金银,盈亏不明,那么商人不见到利永远不会去做,此举整体乃造福天下。”
“更何况我大明的民风,是人情世故使然,是老祖宗一直延续下来的感情钱,你认为呢?”
朱长夜说完,詹徽和傅友文都笑了。
民间风俗如此,别人给帮忙,总不能让人家空着手回去。
这不是贪腐,更不是勒索。
赵仁微微点头:“嗯,老夫鲁莽了,说的在理。”
见三位大臣已经没什么问题要问了,朱雄英才开口道:“师尊,您能否具体说说,怎么运转。”
朱长夜道:“这也简单。”
“以应天府为例,假定每月一号为百姓信件物品邮寄日。”
“那么我们,可以将区域划分为东南西北,驿站的驿卒分司东南西北信件传递。”
“譬如朝南,在苏州府再有驿站,又将驿站分为东南西北,一驿站只需分门别类的将信件传到下个驿站,在由下个驿站继续朝外面传递。”
“由点成网,那么全国的驿站网,很快就能被搭建起来。”
“再有,每个驿站都会有几个驿卒相互监督,也避免了有人中饱私囊鱼目混珠,信件到了目的地,再让当地百姓过来认领,收信收货的人,凭着钱财来领取信件,或者发货的人,发出信件的时候付钱,都是可以的。”
“如此一来,整个脉络便搭建完毕。”
“至于钱财是入课税司还是驿站,这个朝廷可自行考虑。”
在场的人,都是朝廷重臣,他们都不是傻子,相反各个都聪明绝顶。
朱长夜的话也不是晦涩难懂,大都通俗易懂,刚才说一遍,这些人便能听明白。
听完之后,所有人都忍不住双目亮了起来。
傅友文道:“朱道长此言着实可行,但本官还有一问,咋收钱?”
这一问,众人瞬间盯着朱长夜。
前面都是他们在乎关心的问题,但最在乎的,还是钱的事!
现在朝廷缺钱,谁都清楚明白!
朱长夜想了想:“两个步骤,驿站分住宿和邮寄。”
“先说住宿,这价格应该全国统一,凭票入住,诸位且等一下。”
朱长夜进书房,很快拿了纸笔过来。
“雄英,你来写个住字。”
朱雄英愣了愣,然后乐呵呵的写了住字。
朱长夜道:“那么以后想住驿站,便是需要如此住票入内,价格我暂时没办法订,傅大人你倒是可以看情况定价。”
这不是重点。
大家也知道这不是重点。
因为重点在邮寄上。
朱长夜让朱雄英继续写个邮字。
朱长夜拿着邮字纸片,对众人道:“这个邮票,我们可以分门别类,按照路程的长短可以分为长途票和短途票。”
“唔,价格不要定的高,三五文,上限不超过十文钱。”
傅友文有些蹙眉:“道长,会不会….太少了?”
朱长夜洒然一笑:“傅大人只是考虑一封信件价格低廉,那傅大人,可否知道应天府的基数多大?”
“不说别的,到春闱、秋闱时间,一天的寄信数量要以十万计,那么折算下来一天多少钱?少数千两白银吧?一个月呢?三万两吧?大明地大物博,那么多州府呢?一个月要多少?三五十万两是少的吧?”
一连串的反问,直接让众人脸颊开始震撼的僵硬起来。
嘶!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无不是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朱长夜,欲言又止,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买卖,甚至可以说是绝对的利民事儿,居然能赚这么多钱?
最为关键的是,朝廷这还是惠民之举啊!
好家伙,老道长这脑子怎么长的?
这居然都能想得出来!
一群人的表情皆凝固住了,久久不言,在消化,在吸收,在平复震撼的心情!
朱长夜看在眼里,笑道:“朝廷缺钱,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法子。”
“啊?”
“还有?”
“不是吧?”
“….….”
三人呆呆看着朱长夜。
朱雄英也是瞪大了眼睛。
朱长夜侃侃而谈道:“法子便出在刚才雄英写的邮字上。”
“你们都是朝廷大官,譬如詹尚书,你是天下文人的师表,那么如果你写个邮字,其价值可就不是三五文钱了,少说要十几两白银,对吗?”
“文人雅士,许多都有收集爱好,天下学子,谁不想要一张吏部尚书的墨宝?”
詹徽捋须含笑,有些洋洋自得,他可不像翰林院那群学士一样,隔几个月开个书法宴会,说白了,就是变相的将自己的墨宝雅观一点的卖出去。
如果真如朱长夜说的这样,自己也能写个邮票的字,然后被文人雅士收藏,那倒是流传名声的机会。
天下文人,谁不爱惜自己的名讳?
这么想着,詹徽面上也露出孤傲的笑容,却依旧谦虚推手:“不敢不敢!”
只是那脸上的开怀笑容,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朱长夜继续道:“那在譬如洪武陛下呢?他要是写个邮票的字,最少也要三五十两白银,对么?”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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