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遇着了丰年,多割了血食,寨子里娃娃多了,那都是要祭的。”
“不过近些年寨子里虽然还算是太平,但也饥一顿饱一顿的没啥要紧事,倒是渐渐的淡了。”
“况且,说是祭山,其实就是小打小闹而已。”
“你林子里不是还有个干娘呢?咱们就供它,干儿子供干娘,不是天经地义?”
“再者,你家婆婆在时,心善帮人,在老林子里熟人多,连带着咱寨子里的采药人进了林子,都受照顾。”
“你走时也跟它们磕过头,如今回来了,点贡品,烧柱香也是应该的。”
“……”
听了二爷的话,胡麻倒是略略放心。
二爷虽然是个粗人,却是个懂规矩的,他觉得有道理的事,便可以做。
况且,胡麻还从二爷的话里,听出了其他的一点意思。
早先自己给干娘供时,林子里来了一些神秘的事物,于是二爷就立刻把供品转向了他们,还让自己磕了头。
这事寨子里不知道,二爷想来是记下了。
这所谓的祭山,原就不是祭山,只是将这些精怪,当老火塘子里的先人一样敬着。
早先是人家念了婆婆的旧情,照拂一下自己,但只要今年自己主动了祭品,这就是接了旧情,走动起来了。
“我听二爷的。”
想明白了这一节,胡麻便点下了头,但还是又忍不住说着,想要低调些。
总感觉这种事情大了,自己会担不住。
“放心,你二爷我有分寸的。”
二爷明白胡麻的意思,便与老族长两人离开去准备。
这事他们倒也没做假,虽然祭林子,是比祭老火塘子更大的事,但规模倒是比祭老火塘子小的多。
先是不让妇女娃娃参与,也没有把寨子里的青年壮汉全叫,只是几个长辈领着,再加胡麻,以及其他几个进了红灯娘娘会的伙计,就连李娃子,都特意让他留下了。
挑了初三这天,一行人带了供品,香烛,换了新衣,出了寨子。
在林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胡麻的干娘,如今正是寒冬时节,柳树光秃秃的。
干娘正在林子里稀疏的日头下舒展着身子,冷不丁见来了这么多人,抖的冰棱子都掉了。
“柳儿娘哎,你干儿子风光了,趁了过年回来看你……”
二爷跟干娘最熟,热络的迎了去,嘴里絮叨着,往干娘身贴着红纸。
干娘似乎一点也不想这个干儿子,但大过年的也不能撵人是不是?
而二爷则是给干娘身贴了红纸,又让周围的人把荒草,枯枝都给清了,留出了干干净净的一块,一样一样的供品都放了下来。
干娘看着那一碗碗的鸡、鱼、馒头、丸子,甚至还有一颗猪头,好的供香,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好好一株柳树,竟显得有些怯生的气质。
“大羊寨子胡白氏走鬼婆之孙胡麻,早逢大难,险死还生,亏得了胡家福缘深厚,林间长辈念旧,庇佑于他,如今身体康健,得脱大难,今日来谢恩还愿,请长辈们笑纳……”
“……”
摆完了祭品,二爷便将一张写了胡麻名字的红纸,一边说着,一边烧了。
不一时,竟觉得周围,似乎忽然幽暗了许多。
林子深处,诸多窸窣之声,络绎不绝,身影晃动,枯枝摇摆,便仿佛换了一个世界。
直接以眼睛看去,只觉得阴风阵阵,什么也看不见,但若以眼睛余光去看,便觉得那林子后面,仿佛站满了人。
各有着不同的目光,有的欣慰,有的嘻笑,纷纷向胡麻投了过来。
而在这众多目光之前,柳儿娘简直瑟瑟发抖了。
“该死的,你们哪来的脸说是来祭我?”
“……”
“果然来了……”
同一时间,在察觉到了这些目光之后,胡麻心里也微微一凛。
是那些人。
那些曾经出来送婆婆的人,也是自己离开寨子时,过来看他,受了他一礼的人。
他现在看不真切这些“人”,但是他可以察觉到那熟悉的目光。
尤其是,在他微一抬头时,眼角的余光,也确实再次看到了那林子深处的某个事物。
那截树桩。
老族长和二爷商量的这个祭山之事,自己都觉得有些心里没底。
但他们,却好像……等很久了?
深呼了一口气,便要一礼揖下,却忽听得远处一阵吵吵闹闹,隐约有喝骂声传来:
“你们大羊寨子多大能耐,便要跑到外面来祭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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