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围剿本我堂才是当务之急,因远在千里之外的乱臣贼子而吵吵闹闹,幼稚不堪,平添笑料。”
慕璃儿淡淡拔出长剑,收剑入鞘,语气不容置疑,“再敢妄议赵无眠者,当按有意乱我正道同气连枝者处置。”
她冷冷扫过在场诸人,尤其便是无极天弟子,“到那时,由我来杀,诸位可莫怪本座不讲往日情面,妄开杀伐。”
陈澄宇眼眸微眯,却也没吭气,毕竟他也确实理亏,照理说赵无眠这等乱臣贼子,在此刻说他几句坏话,把脏水往他身泼,这些同为正道的江湖门派即便觉得远在千里之外也干不了什么,也犯不着这么大反应……毕竟江湖情面还是要讲的。
若是赵无眠出逃京师后,不说让这群正道帮他们无极天,至少也卖个面子,通风报信什么的,也就达成目的了。
这其实就是江湖很常见的客套话,往年聚会,谁不得不着痕迹提一嘴自己的仇家,让其余正道同僚留意留意?
实际昨晚开会时,陈澄宇就是这样干的,那时各门各派都是迎合赞同,只有今晚慕璃儿来了才会变成如今这样……来就是咔咔给他一顿骂,她的侄子裴羽中也是个好捧哏。
怎么?我说赵无眠那乱臣贼子坏人,戳你脊梁骨了?他是你情郎还是你爹,这么护着。
不过这话陈澄宇没敢说,否则高低得被慕璃儿砍成残废,剑宗弟子为什么那么怕她?就是因此人有仇必报,见你不爽当场揍你,丝毫不讲情面,下手比邪派还狠,为此江湖还给她起了个诨号名为小阎王。
说罢,慕璃儿冷冷一挥狐裘披风围在肩,大踏步而去,“今日会议到此为止,再谈恐见血光,陈副宗,自无极天来忻州后,可还寸功未立……莫让正道其余门派觉得贵宗只会逞口舌之利,到那时,落得只会是枪魁的面子。”
慕璃儿这话可是一点没给无极天面子,但单论实力,她就是在场最强,论背景,剑宗也不怕任何宗门……所以自不会有异议。
陈澄宇也只得吃下这亏,微微拱手,“是我唐突了。”
淡淡说罢,慕璃儿才瞥向在角落拢着袖子,探头探脑看热闹的赵无眠,语气平淡,“你,随本座来。”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心底一跳,向赵无眠投来或可怜或惋惜或幸灾乐祸的神情,叫你方才嘲笑慕璃儿,被她记仇了吧?
希望这位兄台今晚过后可别缺了什么零部件。
裴羽中也是面色古怪,觉得自己小姨有些小题大做,便朝赵无眠微微拱手,“兄台想必也是四大派之人,否则进不来……敢问师承?”
赶紧麻利点把师父报出来,不然没谁能保你。
赵无眠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得语气稍显古怪地说:“嗯……在下师承风灵月影……”
裴羽中略带怜悯的神情瞬间一僵,瞳孔瞪大,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显然是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于是他当场双膝一软,下意识便想先给赵无眠跪下,而后想起观云舒未必在他身边,又壮起胆子,没做这丢大脸的事儿。
却看赵无眠继续道:“裴兄也是有血性的豪侠,方才你说切磋,我倒是有此意,不过今晚估计没空。”
“不不不,兄台说笑了。”裴羽中勾起一丝极为苦涩的笑容,一说切磋他的双腿就开始发软。
赵无眠话还没说完,却看慕璃儿不耐烦地踏步前,抓小鸡似的提住他的衣领,飞身就离开了大堂。
玄沧师太望着消失在雪幕中的赵无眠,微微一笑,而后轻轻抬手,打了圆场,“慕剑主是至情至性之辈,说话是直了些,还是莫要再提赵无眠此人为好,至于慕剑主方才所说无极天寸功未立之事,陈副宗也无需介怀,毕竟贵宗才来了两晚。”
小西天代表说了好话,归玄谷派来的长老也便继续打圆场,消弥方才的肃杀与尴尬气氛。
而被他们视若小阎王的慕璃儿,却是语气骄傲,洋洋自满,“怎样?为师方才威不威风?一直护着你,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她拎着赵无眠飞身而出,雪白长靴在屋檐飞雪之间连点数下,便向前跃出数十丈,所用乃是与赵无眠一般无二的凌霄飞渡,香肩后的狐裘披风向后飞掠舒展,将赵无眠的身形也囊括其中,自高而下看去,宛若在月色中翱翔的天青白鹤。
赵无眠被她提着衣领,鼻尖满是香风,倒也没挣脱,而是问:“当真认我做弟子?不觉草率?”
“怎么?你还希望我为你设下十二道考验?”慕璃儿淡淡一笑,“我是收徒,不是招亲,你合我眼缘,那我便收你为徒,顺应本心,否则磨磨唧唧,算什么江湖人?”
慕璃儿都如此痛快,赵无眠自然也不会犹犹豫豫,应下此事。
于公,慕璃儿乃剑宗剑主,顶尖宗师,还是剑宗宗主的师妹,若是未来沟通天地之桥,剑宗宗主又出了什么事,那她有极大概率接任宗主之位。
而裴慕两家均是燕云世家,当年慕璃儿的姐姐嫁给裴羽中的父亲,可谓强强联合,就连燕王都要给这两家面子,政治地位,慕璃儿又和裴家与慕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以她的身份与武艺,收赵无眠为徒也是合乎礼法,谁也挑不出毛病。
于私……赵无眠其实很欣赏慕璃儿这等豪气云天,不拘小节的江湖侠女,此刻自然不会拒绝。
眼见赵无眠点头,慕璃儿才满意一笑,却是带着赵无眠飞身离开了忻州,直入荒郊野岭。
赵无眠面色古怪,怎么刚认的师父就要带他去钻小树林,这合适吗?
晋地多山,只见慕璃儿一跃便了一处陡崖之,这才放下赵无眠。
赵无眠抬眼看去,此处山巅,满目皆白,风雪呼啸,正下方便是偌大的忻州城,华灯初,灯火通明,而视线透过雪幕,隐隐约约可见一轮圆月悬挂于天,与这处陡崖平行。
慕璃儿单手拉了拉自己的狐裘披风,“再来忻州时,我便觉此地不错,是个拜师的好地方。”
说着,慕璃儿呛得拔剑出鞘,将此间剑倒插于陡崖积雪之内,而后朝赵无眠微微一笑,“本宗拜师,无多礼数,单为此剑拜三拜即可,寓意着未来你便是此间剑一脉的弟子……”
说着,慕璃儿还从自己怀里取出用油纸包裹的焚香与火折子。
赵无眠眨眨眼睛,“师父早有准备?”
慕璃儿动作微微一顿,有点尴尬,而后轻咳一声,板起脸,“证明我极为钟意你……见状,你应该对为师多几分敬重与欢喜。”
“师父不觉得你和观姑娘有几分相像吗?”
闻言慕璃儿当即咬牙切齿,“谁跟那臭尼姑像!?”
说罢,她愤愤蹲下来,用狐裘制造出一片小空间,用火折子点香……蹲在地点香的模样委实有点萌。
好不容易在大雪天点香,她便匆匆将三柱香塞到赵无眠手中,“对着此间剑拜三次,将香插在剑前,便是礼成……快点,不然香待会灭了。”
赵无眠面露无奈,刚握住香,便有一阵寒风刮来,三柱香当即被刮折。
“这……”赵无眠看向慕璃儿。
慕璃儿眼角微抽,从怀里拿出那一大把香,“还好为师准备的香不少……”
又点三根,却又折了。
“慕师父,这地方应该不好……我们要不下山吧。”
“闭嘴!这是为师精挑细选的地界,本宗第一条规矩……嗯……徒儿不得忤逆师父。”
慕璃儿明显是现场编了个规矩。
她被这损她师尊颜面的冷风激起几分火气,便又点了三根塞进赵无眠手中,而后这次她直接站到赵无眠身旁,双手向捏着狐裘边角,向四周伸直双臂,用狐裘挡着晚风,宛若护着幼崽,张开翅膀的雌鹰。
场面一时之间有几分滑稽,却又显得赤城。
慕璃儿口中催促:
“快快拜三拜。”
赵无眠比慕璃儿高半个头,为此慕璃儿还得点着脚尖儿,高高挺胸,但两人距离太近,这么一挺,饱满球儿差点糊在赵无眠侧脸。
赵无眠不动神色地歪了歪头,而后郑重对着此间剑拜了三拜。
至此礼成。
慕璃儿当即轻舒一口气,放下狐裘,笑道:“此间剑一脉,年轻一辈,唯有你与湘竹……湘竹不通武艺,因此日后,这剑便要传到你的手,你未来也当收徒,将此剑一代一代,一脉一脉传承下去……”
慕璃儿话音未落,却看赵无眠又转过身,双手持香,对她拜了下去。
慕璃儿愣在原地,“这是何意?”
“师父是你,而非此间剑,无论如何,该对师父也拜一拜才合乎情理。”
赵无眠认认真真拜了三次……这次没有慕璃儿挡风,却也无风吹折此香。
剑宗并没有这条规矩,慕璃儿望着赵无眠向她垂首拜下的身姿,红唇紧紧抿了下,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等赵无眠拜三拜,将这三炷香插在此间剑前,抬眼看来,她才又摆出师父的威严模样,板起脸,微微颔首:
“嗯……算你有孝心,可是见过湘竹了?”
赵无眠点点头,“问过她了,我与她应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当初是我误会了,接下来她便是你的师姐,好好与她相处,她是哑人,武艺又不好,虽是燕王长女,但性子柔弱,容易被人欺负……往后若我不在她身边,还是当由你保护她。”
“我晓得。”
拜完师,两人自然也便没必要留在此地,慕璃儿拔出此间剑,收剑入鞘,便与赵无眠运起轻功,离开此地。
而插在雪的那三柱香,直到彻底烧灭,也不曾再有晚风将其吹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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