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我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我这座山也青不了多久了。”皇后止住了哭声,眼泪却还在默默的往下淌,“他都跟你们说了什么?”
傅真默然不语。
皇后苦笑:“我知道,他从小就很有主意,能够在你们面前露面,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做的对,我不会怪你,你起来吧。”
傅真心里也十分难受,她挨着旁边的脚踏坐下,“殿下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从湖州离开之后,他不知怎么就去了大月,在那里被大月王段若囚禁了五年。是当时身为东兹王子的金旭救了他,后来他们之间就有了交情。”
“那他——”
“娘娘,”傅真握住了她枯瘦的手,“他只跟我说了这些,当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殿下一个字也没说。
“向您坦诚这一段,是为了让您知晓这封信的来历,敏之已经去乾清宫向皇上禀报军情了,但因为证据不足,也无法向皇上和兵部官员陈述来龙去脉,所以只能先取得娘娘您的理解。”
皇后泪如泉涌,握成拳头的手紧紧压在胸口,闭眼缓了好一阵,才吸气出声:“囚徒……他是我泱泱大周的皇长子,如果不是因为那桩意外,他也早早的建功立业,早就成为了我大周备受敬重的储君,他竟然在段家人的手下成为了阶下囚!”
“段若如此,还是因为有称霸中原的野心,哪怕他死了,他也还是留了祸患在后,徐胤和他身边那个连冗,目前看起来都是他阴谋中的一环,想我大周那么多将士牺牲在西北战场之上,大月这孽根不彻底拔除,难为我大周之将士英灵!”
皇后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丫头,你告诉我,他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我可以不强迫他入宫,也可以当做不知道他还在人世,我只想知道没有在我身边的这二十多年,他到底怎么样了?”
傅真抿唇,目光瞥到一旁桌案上的纸笔,她起身走过去,提笔蘸墨,不假思索的绘起图来。
皇后见状走过去,目光胶着在他的笔下,傅真的笔尖每动一下,她的眼泪就每留一行。
直到最后整幅画像画完,皇后浑身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她绕到正面仔细的看着画像,目光里游弋着肝肠寸断的痛楚。
“真像他父亲年轻的时候,”皇后声音嘶哑,却流露着欣慰,“最要紧的是全须全尾的,还这么威武高大,真好……”
说到这里,她把泪眼转向傅真:“对了,他成亲了吗?孩子该有很大了吧?我的儿媳妇和孙子,还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个婆婆和祖母呢。”
傅真鼻子发酸,她勉力稳住气息:“根本没有来得及说这些。再说,我们也不敢打听。”
“这样么,那也没什么,”皇后含泪笑起来,她把画像贴在心口,“只要人好好的就好。什么都好。”
她的眼泪滴落在画像上,还没全干的墨迹一下被晕染开两处,他连忙直起袖子轻拭起来,可是越涂越糟,左边胳膊处已经糊成了一大块。
她慌张的抬起头:“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傅真连忙搀住她:“您别急,我还能画呢。这张您先留着,待我回去后,我多画几张不同的给您送进来。”
皇后这才平定心绪,抹去了眼泪道:“好,好。来日方长,是我乱了方寸了。”
傅真扶着她坐下:“娘娘,请恕我斗胆,大殿下他到底为什么不肯回宫?”
皇后紧抿着双唇,摇头道:“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事。”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是的话,那就应该想办法把它解开呀!”
皇后泪眼望着她:“我也希望是误会,可有些事情,从发生开始就没有给日后留余地。”
说到这里她把脸别开:“你还太年轻,人性的矛盾没有办法理解那么多。不要问了。”
跟当权者纠缠没有任何好处,哪怕这位是公认好说话的皇后,一位越界也没有好果子吃。
傅真只能打住,余光瞥见了旁边新插的那瓶桂花,她走过去抱了起来:“娘娘这花好看,可否赏赐给我?”
帝后都崇尚节俭,虽然是宫里的瓷器,这只花瓶的质地也只是中上等,不算明目张胆占便宜。
皇后此刻哪有心情在意这个,她扯了扯嘴角:“你喜欢就拿着去吧。”
傅真高兴的谢恩:“多谢娘娘隆恩。回头我就多多画几张画像,悄悄的送进宫来。”
皇后点头,凄然之色又爬上了她的脸庞:“那我就,且把他托付给你们了。你们万万照他的话行事,不要再向任何人吐露他的存在了。”
“娘娘的叮嘱臣妇谨记在心,绝不敢有差池。”
皇后点点头,疲乏的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傅真抱着花瓶颌首,退出了殿门。
……
乾清宫这边,皇帝听裴瞻口述完整件事情经过之后,就问他要了杨奕亲笔书写的那封“信”看起来。
看完之后他眉头微皱:“送信的人你完全不知道什么模样?”
裴瞻面不改色心不跳:“确实未曾见到,他就塞在我门缝里。皇上可是看出来有何不妥?”
皇帝再次将信纸上看了片刻,然后道:“倒也没什么不妥,金旭和大月的恩怨,多年前朝廷就有人看得过消息,朕已经知道了。只是这笔字迹——”
裴瞻心头一动,暗觑了皇帝一眼:“这字迹怎么了?”
这是杨奕的亲笔字迹,从湖州离开始,他已经有十岁,那时候皇帝身边文武人才如云,杨奕一定已经读过好几年书了!
“没什么。”皇章把信纸合上,“就是看着好像似曾相识。不过应是朕多虑了。”
十岁时候的字迹,跟二十多年之后的字迹肯定有很大不同,皇帝竟然能够从中看出似曾相识,也不能不说很稀罕了。
“这信上所说连若的余孽策反了东兹的大将是否属实,你核实过吗?”
“未曾来得及。臣接到消息之后,就立刻入宫禀报了,臣如今的职务是京畿大营的统帅,西北那边的军情,未得皇上允准,臣不得私自插手。”
皇帝点头:“朕给你旨意,你先号令八百里快马前往西北查明因由,倘若消息无误,便联同兵部定下决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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