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鸢喜欢小酌,却不是这样粗烈豪爽地大口拼酒,是以能躲则躲,宴散后头脑还清明得很。
她让人将沈祉扶回锦画堂,自个却不忙着回去,一个人悠悠荡荡地,提了灯笼,在园子里逛起来。
富贵了一辈子的晏殊说,白居易最善写富贵。
他写高门宴饮,并不写千灯盏、丝竹转,字字不提金玉,却字字都是富贵。
此刻她倚着花树下秋千,手里把玩着缕金小灯球,吹着习习凉风。
不远处,仆妇们收拾着宴桌上的杯盘狼藉,烛火盏盏熄灭,园中归于漆黑。
可不正是白诗中的“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么?
崔令鸢莞尔,想不到我也有诗意闲适心。
将酒意上涌的脑袋靠在冰凉的秋千柱上,稍稍缓解了酒热。
在大脑宕机之前,崔令鸢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不是,
这酒——
怎么这么燥啊?
同一时刻,觉出不对的还有沈三郎。
淅淅沥沥的水声透过屏风,从浴间传来,是崔令窈在沐浴,他的妻子。
原本还算宽敞的厢房似乎变得狭小,以至于浴桶中的水滴滴答答顺着流到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从不在意这些声音,即便对方百般暗示,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即便对方激将,用难听恶毒的话讽刺他。
他不喜对方,便不会动念头。
是以他敏锐地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
几乎是片刻,他明白过来,岳母暗含期待的眼神,邀他留下——
那是因为,她们给他下了药。
一阵夜风吹入屋内,灯火摇曳变幻,沈晏脸色也几番变化。
半晌,在逐渐归于平静的水声中,在婢子惊诧的目光中,他愤然起身,推门快步走进夜色中。
——去哪?
这是一个问题。
坊门已关,亲仁坊中没有他交好的人家,也没有客栈可以容身。
他,只能,在此委身一夜。
夜风到底将他的头脑吹得冷静了些。
他的酒量不算好,只是习惯了克制,克制喜怒哀乐,克制贪嗔痴欲,是以也能将醉意压制在酒意之下,还留有思考的能力。
回去,不可能。
平白受此侮辱算计,他对镇北侯府的厌恶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茫然四顾,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崔令鸢依稀记得,她喝了崔令窈敬来的一杯酒。
那时刚好被上菜的婢子撞了一下,菜汤泼在案上,于是她二人的酒杯暂放在了桌上,许是那时拿混了。
除了那一杯,她能确定,其余的酒没有问题。
她凭着本能寻求凉意,心里想,回去,快回去!
若周围有旁人,会发现她看起来还算正常,实则脚步已经虚浮了。
正是因着这份虚浮,她更加着急,不能在外面丢脸,快回去!
阴影中似乎站着一个人,崔令鸢以为是巡夜的仆妇,喜出望外:“哎,你——我有些醉了,劳烦你扶我回去。”
对方一动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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