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穷奇的身上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纹，宛如一件被猛然摔碎的瓷器，瞬间裂成了无数碎片。

随后，这些碎片化为漫天的黑灰，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黑色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面上。

徐曼御剑悬浮在空中，她的身影依旧纤尘不染，宛如仙子凌波。

在确认穷奇已经彻底灰飞烟灭之后，她再次化作一颗银色的流星，划破长空，飞向更远的地方。

在那里，有如山岳般庞大的巴蛇蜿蜒盘旋，有人面牛身马腿的猰貐咆哮奔腾，有猪头狗身的赤眼猪妖肆虐横行，有手持矛与盾、长着獠牙的巨人凿齿威武矗立，还有虎齿人爪、声音如婴儿的狍鸮……以及众多在妖魔鬼怪的追逐下四处逃窜、无助哀嚎的百姓。

…………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赵嫣问。

她收起了长枪“一丈威”，收起了火凰双翼，也收起了神女般的耀眼光辉。

此刻她红裙破损，玉肤染血，绸缎般的黑发随风飞舞。

一缕阳光穿透乌云，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给她增添了几分凄然而妖异的美感，像是谪落人间的瑶池仙子，又像是触犯天条戴枷受刑的山林妖精。

“先把小寒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顾旭回答，“然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救一些人。”

说话时，他的脑海中不自禁地浮现出陈济生的身影——他在想，如果陈知事此刻也在京城，应该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然后他顿了顿，看着赵嫣，沉声道：“刚才，多谢你出手相助——”

“——顾道友客气了，这只是我还你的人情罢了。”赵嫣笑了笑，尽力掩饰声音中透露出的些许疲惫与虚弱。

“那你之后有何打算？”顾旭又问。

“当然是跑路喽，”赵嫣道，“我现在可是逆贼之女，大燕国的继承人。若是继续留在京城里，说不定很快就会被人抓去领悬赏。”

对于赵嫣这突如其来的玩笑话，顾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嗯”了一声，道了句“祝你好运”。

赵嫣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顾道友，以前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尴尬时的样子有点可爱？”

顾旭移开目光，没有答话。

“今日分别后，你是齐臣，我是反贼，下次见面时，很可能就是在战场上了，”赵嫣的嘴角依然噙着笑意，继续说道，“你在‘天龙秘境’里赢了我，我可都记下了。日后若有机会，我可要找回场子呢。

“当然，看在你对我有恩的份上，如果你以后在大齐朝堂混不下去了，不妨来幽州投奔我。

“北境的土地虽然比中原贫瘠了一些，但多养你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好，我家府邸还缺个看门的，你来了就刚好合适。”

顾旭并不想在言语上被她压过一头。

于是，他也用开玩笑的口吻回应道：“让一个‘洛水大会’的魁首来替你看门，那可是连皇帝都没有的待遇呢。”

赵嫣伸手理了理鬓角的乱发，笑道：“也许再过一些年，你就得叫我女皇陛下了。”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然后赵嫣转身离去。

大步流星，衣裳猎猎。

不过走到巷口时，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顾旭正蹲在时小寒的身边，将一颗丹药小心翼翼地喂到少女的口中。

少女渐渐苏醒过来，睁开迷离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为他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辉。

这一刻，在他们的眼里，似乎除了彼此，再无其他。

赵嫣轻叹一声，继续前行。

…………

顾旭搀扶起身体虚弱的时小寒，蹲下身子，把她背到背上。

同时把她落在地上的“昆吾刀”收进“闲云居”里。

时小寒搂着他的脖子，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身上，胸口贴着他的后背。

前世顾旭曾听人说过，女孩子的身体都是软软的。

但时小寒显然与众不同。

她是硬邦邦的。

这个亲密的姿势让时小寒感到有些害羞，莹白的耳朵微微泛红。

“顾旭。”她轻轻地喊了声顾旭的名字。

“嗯？”

“能跟我说说，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她的话，顾旭一边走着，一边把她被胡云抓去做鬼侍，到自己和赵嫣赶来救她，再到徐曼的突然登场，以及最后徐曼邀请她去剑阁的整个过程，简单地跟她叙述了一遍。

尽管顾旭省去了不少惊险的细节，但时小寒仍然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惊心动魄，不由自主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人从旁边的街道蹿出，朝着两人直奔而来。

这人个头不高，脸色苍白，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灰色布衫，手中拿着一把染血的杀猪刀，双眼黝黑而空洞。

顾旭微微眯起眼睛，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这个人他曾见过。

正是他跟上官槿一起做调查任务时，在洛京城北丰财坊的一家小饭馆中见到的一个店小二。

那个店小二的身材长相，均与大齐前“神机营”成员伍当归一模一样。

当时，顾旭尝试用铜币对这个人进行了占卜，但在占卜过程中，不论他用“人”还是“鬼”的字眼，铜币都像个不倒翁似的，稳稳地竖立在桌面上，没能告诉他确切的结果。

但现在，顾旭已经知道了答案——

伍当归是邙山鬼王的“鬼侍”。

因此他既不是人，也不是鬼。

他当初能隐藏自身的力量，并瞬间逃离顾旭和上官槿的感知范围，显然也是因为他同邙山鬼王之间存在的密切联系。

今天，当邙山鬼王破坏了“天龙大阵”后，大批鬼怪、鬼侍涌入京城，屠戮修士，捕杀平民。

伍当归自然也在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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