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季子墨突然从梦中惊醒。他终于想起大哥书房里惊鸿一瞥的那张水墨画,他在哪里看到过了,是在清桦给陈锦岚的丝帕上,那幅《江雪图》!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怦怦乱跳。上次看到那帕子时,他就感觉莫名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现在两相对照,那笔锋,用墨,尽是大哥的习惯。他自小跟着大哥学习琴棋书画,大哥是他的启蒙老师,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大哥和沈绣娘……他突然觉得很荒谬,一个生在江夏,一个长在江南,这两人之间能有什么联系?水墨画,讲求的是意境,并不写实,有相似也毫不奇怪。他暗骂自己病得不轻,按捺下纷乱的思绪,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但脑子里一直嗡嗡作响,辗转反侧,直到天色微明才勉强睡去。
第二天,水清桦看到季子墨顶着两只黑眼圈,无精打采地出现在她面前,吓了一跳,抚摸着他肿胀的眼睛关切道:“你昨晚又挑灯夜读了?读书固然重要,也要爱惜身子。”
季子墨没有反驳,抓住妻子的手问道:“清桦,教你绣艺的沈绣娘,她为什么千里迢迢从江南来到江夏?”
水清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把沈馨讲述的那段往事告诉了季子墨。“我原以为,她是为了年轻时的那个恋人,但我认识她的七年间,从未见她接触过外人,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季子墨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你知道她那个恋人是哪里人氏吗?”
水清桦努力回忆了半晌,还是摇头,“不知道,沈姐姐他们也不知道,沈家不许谈论这件事。”
季子墨的心里像开了锅的粥一样。自己和大哥年龄相差甚远,大哥是个少年郎的时候,自己还未出生,但有记忆以来,他从未听大哥去过江南。沈绣娘来到江夏的时候,自己已经十多岁,是个小大人了,若有陌生女子来找大哥,他不会不知道。他可以肯定,自己没见过沈绣娘,第一次听说这个人,还是从妻子嘴里,那时她已经去世了。
盘算来去,他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
“你怎么突然问起沈绣娘的事?”水清桦疑惑地问。
“没什么,昨天在大哥那里看到一幅《江雪图》,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你那幅绢帕。”
水清桦并没有放在心上:“原来是这样,画有相似吧。我也是见过沈姐姐之后,才知道《江雪图》是暗含了沈绣娘名字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季子墨追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沈雪。”
“雪,江雪。”季子墨在嘴里喃喃道。他不会忘记,昨夜推开书房门的那一刻,灯火映照在大哥脸上,他的每一丝表情,自己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追忆,甜蜜,思念,又似乎夹杂着痛苦。大哥遮掩的动作和慌乱的表情,更是说明这幅画对他不同寻常。
季子墨不能再继续欺骗自己了。几乎出自一种直觉,他推断大哥就是沈绣娘年轻时的那个恋人。原来大哥曾经去过江南,他为什么隐藏了这段经历?沈绣娘千里迢迢寻到江夏,为什么不来找大哥?大哥睹画思人,他知道沈绣娘早已经孤零零死在江夏了吗?
似乎,拨开一重迷雾,反而陷入更深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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