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和邹义两人刚把手头上的那些纪要条子贴完,田义过来了。
又带着百余本新呈进来的奏疏。
看到了那面屏风,田义对于朱常洛要求的这个法子有了直观感受。
“殿下,虽然前面多费些功夫,但这么一理出来,着实清楚明朗。”
田义称赞了一句,朱常洛就站了起来走过去:“你们这就出发去苏州吧,记住我教的。”
王安和邹义欣喜不已,大礼告别。
朱常洛请得了李太后首肯,这个去苏州府宣谕请两位老首辅回京再任的活,就交给他们两个了。
这可是极重要的历练。
王安和邹义离开后,朱常洛皱着眉指着他们之前整理出来的结果。
“先是李化龙荐刘綎,言官以刘綎与播州贼酋杨应龙有旧、又开拔迟缓,便劾刘綎收受杨应龙贿赂,应革职为卒随军出征。”
“李化龙力保刘綎,以其为一路总兵官。平播数月,刘綎每战争先,足见与杨应龙有旧实乃风闻或妄揣便诬其有罪。”
“李化龙先奏叙平叛大功,武将以刘綎为首,文臣以崔景荣为首。随后,他又与崔景荣几乎同时弹劾刘綎,说的都是同样一件事。”
抄郑家多了些银子,钱的问题朱常洛初步有了点思路,接下来是兵权的问题了。
这问题,也难。
而这个时候,播州平叛叙功过程当中的这两份奏疏引起了朱常洛的注意。
重点是刘綎才四十三,正值壮年。
田义见他停了下来,点了点头:“过程是这样。”
朱常洛看向了他:“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之间,这种事应该寻常才是。李化龙于刘綎有恩,刘綎感恩表表心意;言官劾罪在前,刘綎打点随军巡按。”
田义见他点出了这一节,补充道:“然则贿银之举,虽未果,也确实犯了律例,是可以被拿出来弹劾的。”
“呵。标准倒是灵活。”
朱常洛不置可否,而后叹了一口气:“李化龙犯得着以自污来自保吗?刘綎这个首功之人,就因为这样一个问题要群起而攻之?文臣压制武将也未免太过了。”
“……殿下明察秋毫,臣钦佩之至。”
田义是由衷这么觉得的。
和他接触得越多,越发觉他的不寻常。
短短时间,又看出了这件事里的关键。
“你怎么看?”朱常洛问了问他。
面对很敏感的问题,田义想了想之后说道:“李化龙自请夺情仍为督帅,自有贪功、不孝之讥。然临阵换帅,看似胜局已定,焉知不会功亏一篑?臣以为,李化龙此诚公忠体国之举!只是大功告成后,若仍恋栈不去,自会有人弹劾他部将云集,恐有拥兵自重之危。”
“他奏刘綎为首功,又弹劾其贿赂之罪。这么做,却是让朝廷放心。平播众将听闻此事,又如何能与李化龙一条心?如今他正好去守制,殿下纵要用他,也不能是现在。”
朱常洛又问:“刘綎呢?”
“此人是个憨直勇将,陛下若有心掌稳兵权,那就要想方设法保他。”田义语重心长地说道,“还不能与群臣生隙,要讲究法子。”
经过这些天,田义已经知道嗣君想做一番大事。
而以田义对如今大明的了解……想做事,离不开兵权。
大明如今的兵权制度下,不容易。
朱常洛继续默默地看着面前屏风上的内容。
却是有点憨,有恩就立刻去报了,还被李化龙反手一卖。
但焉知不是李化龙对他的保护?
刘綎做事这么糙,又是诸将功劳之首,人人盯着找他的毛病,而他只懂舞大刀。
要保他的话,那些文臣恐怕嗅到危险信号,会纷纷拿着律例说事。
田义提醒他好讲究法子,朱常洛也很快就想到了法子。
他笑了起来:“平播乃是父皇选用得人。如今父皇病重,不说大赦天下以祈福泽,有功之人又岂能不赏反罚?那岂非有损父皇恩德?”
田义愣了一下,随后有点感慨:“谁能不为陛下龙体思虑一二呢。”
天大地大,皇权最大。天子面前,律例又如何?
如今这个阶段,病瘫在床的皇帝最好用。
凡事上到为皇帝祈福、积功德的高度,那其他小污点就可以往后稍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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