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中,他看了看情况长长舒了一口气,跪下连声说道:“殿下,臣早就说过,殿下实在是过虑了!如今三位阁老一同请见,何必又遣人召臣来,以致外廷人心惶惶?”
沈一贯本来已经像蔫了的茄子一样,闻言也不禁一震。
倒是嗣君殿下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站了起来对申时行、王锡爵二人行了个揖礼:“非是信不过二位阁老,只是足见父皇、皇祖母于孤多日来之惊惧。此前廷议,只有大司马认为孤所言诸事皆可,这才信重不已。”
申时行和王锡爵的心情无奈得很。
把那样的秘密都对我们说了,如今说动了沈一贯一起来“开释前嫌”,何必又在得报之后赶紧派人去请田乐来“护驾”呢?
这可是在宫里,还怕三个老家伙?
但不能说嗣君的不是,人家都起身“赔礼”了,又坦言之前实在是怕。
于是二人只能再度看向沈一贯:你瞧瞧,我们帮你一起拿下了多重多黑一口锅?
沈一贯颤抖着离开之前刚刚被赐的座跪了下来,啜泣着说道:“老臣愧负重托,连连行差踏错,实在难当大任。殿下明鉴,老臣转眼七十又一。虽已剖明心迹,不敢叫天下人议论殿下不全君臣之谊,然铸此大错,实在无颜恋栈不去。祈殿下登基后,明年便允老臣骸骨还乡。”
这下朱常洛从上面还走下来了,到他身边扶起了他:“既是误会一场,沈阁老何必如此?孤遽承社稷之重,也确实过于忧惧了。如今既然疑云顿开,孤还要仰仗阁老。”
“是啊,肩吾何必如此?”申时行也劝道。
“元辅切莫如此!”田乐也在一旁义正言辞,满脸唏嘘,“当日廷议,我便点出了要重训京营,殿下所拟诏书可一字不改,还大言不惭我知兵。元辅,只叹诸公久居朝堂,终究是于这险要关节懈怠了。我又如何能明言其事,让君臣更相忌?只当诸公随后皆称可,是知我用意了。谁料又多出群臣劾奏外派内臣之事……”
沈一贯死的心都快有了。
你不仅在嗣君面前喊我元辅这等带有宰相含义的称呼,还暗骂我蠢?
可是当时田乐确实是那样说的,而当时沈一贯及其他人也确实没想到:他提重训京营是要点醒诸人嗣君在担忧大位安危。
没杀人但诛了心,回头来倒只有一个田乐是真心为他们好。
你看:嗣君信重他是有原因的。
你以为他当时那么舔是因为没底线?不,只有他一个人看透了真相!
“老臣……”沈一贯悲从中来,再次哭得说不出连贯话。
田义就这么看着殿下于一旁连声安慰沈一贯,心里是真服了。
如此一来,外派内臣这些耳目、抓紧兵权的动机、对田乐的另眼相看,理由充分无比。
而久离朝堂的申时行、王锡爵,一回到内阁就以这种方式让沈一贯承了他们一个天大人情。
这还没完。
“孤虽然忧惧,这十来日不再召见外臣,然诸多奏疏,孤也没有懈怠。”
朱常洛让王安他们把诸多已经给了意见的奏疏搬了出来:“今日三位阁老都在,孤处置妥否,还请三位阁老一同看看。”
申时行老激动了:“殿下之勤勉,老臣感佩莫名。处忧惧而不忘国事,实圣贤明君之质!如此多圣断,岂是今日匆匆裁决?发报于外,殿下并不疑肩吾,朝野皆知!”
沈一贯能怎么办?
他还得谢谢嗣君。
哪怕吏部会推的结果,嗣君点的礼部尚书是右侍郎朱国祚,他也只能认下了。
有什么问题吗?
是田乐荐举的人没错,是本来就刚刚超擢为右侍郎才两年、如今才四十二没错,但你听听人家的名字。
朱、国、祚!
在天家忧心大位不稳的情况下,在嗣君想要施恩建立班底的前提下,在之前怀疑沈一贯用心的背景下,用这个本身就是礼部右侍郎、前面左侍郎又缺员的朱国祚怎么了?
凭这名字就能赢下所有!
礼部尚书没让萧大亨去,那么就不用看刑部尚书因此可能变动而进行的备用廷推结果了。
那么多奏请裁撤外派内臣的自然不用理,但谢廷赞奏请启用引发两度哭门风波的王德完,被准了,官复原职工科都给事。
嗣君本是圣贤明君,群臣为何苦苦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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