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岂不知父亲晚年的落寞?
征战多年,只以从一品都督同知致仕,更无其他显贵加衔。
然而新君刚刚登基,却突然有了侯爵世券吗?
同样的事情早已发生在山东登州,戚继光戎马一生,他的长子戚祚国也只袭替了祖传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和戚继光的起点一样。
新封的其余勋爵陆续接到册封旨意,拿到了属于勋臣之家的另一半铁券。
在淮安,总督漕运部院里,李三才高居首座,官厅里面坐了个满。
淮安还另有一个漕运总兵府。
北府东院,这便是如今漕运的首脑格局。
“漕台,总漕迟迟未归,江南秋粮按例必须在正月内过淮河。湖广浙江江西的漕船还排着队呢,明年三月之前也必须过淮河。总漕不回来,漕军不得令,这可如何是好?”
李三才显得很亲民,只是和煦地说:“喝水,莫急。”
他又很清廉,这里茶都没有。
而在苏州府,过年之前的你来我往之间,总不免提到一件事。
“苏州两任首辅再入内阁,登极诏毫不提蠲免,至今仍无新恩传来,申王二老到底在做什么?”
“哼!新恩没有,府县衙门里却热闹了。如今额外一份年俸,一个个眉开眼笑。区区三五十两银子罢了!”
“放怀翁,您老没去申家问问?”
“急什么?陛下也要过年。申老是什么性子?总要顾全大局的。”
“那也总要有个说法啊。”
“那是自然,总要有个说法的。”
“但是大封勋爵、整训京营……”
“放宽心便是,江南才是真正国本所在!”
京城里,有伯爵的夫人哭哭啼啼:“园子才修到一半啊!能不能修完了才放他们回去?”
“修什么修?放着!看看后年有没有法子修好!把几个臭小子都管好了,明年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弹劾老子!”
彰勇伯刘綎则在新赐的宅子里清点贺礼,并且吩咐:“都打扫得仔细些,务要叫夫人看了欢喜!”
总是送银子打点,如今受封伯爵,至少这一次人情往来是理所应当吧?
过去的国戚府宅郑府换了匾额,便成了新的彰勇伯府,气派!
户部那边,级别不够高的官员们拿着告身排队领俸粮和年终勤职银的第一笔。
左右无事,自然议论着朝政又或者是闲谈。
总体而言新君登基后,十二月是大变样了,至少除了休沐,朝会开了好几次了。
这段时日当真和气了起来,皇帝当真比他们还像个老臣。
蠲免并非没有,夏日里旱灾严重的几个府县,获恩蠲免了今年田赋,但没说过去积欠不用给。
而开源之策,既不意外又令许多人松了一口气的,只以钞关、市舶、商税为主。
仍不容小觑,漕运总兵官在京城已经留了快一个月了,可见陛下实在明白要害在哪。
京城东面,一队囚车缓缓过来。
队伍里也有个骑马的将军,他虽然仍着官袍,脸色却很忐忑,同时带着委屈。
这是因为事涉山海关民变而被革了职的辽东总兵官马林。
京城西面的蒲津渡,侯先春已经被槛送至此,随行还有家小。
他已经瘦了一大圈,神情变得愈发阴狠。
可他准备活下去。
京城南面,秦良玉在返回播州的路上,穿着她的官袍。
她已经思考了很多天皇帝的提议,权衡了许久。
这实在是很重大的选择,石柱才是马家的根。
但杨家反叛之后,对于那一带其余的各家土司,朝廷又会有怎样的戒备手段呢?
新君登基的第一个月,君恩普照,雷霆雨露都有。
虽然规模还不算大,但有心人都清楚风暴还在酝酿。
马上到来的泰昌元年,注定不会太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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