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李思琴是觉得就算没有立刻等到皇帝,宫后苑里多了这样三个雪人,寓意又好,皇帝知道了之后问一问,或许便会想起她,去承乾宫一趟。
结果如今是真的吓坏了。
“他们都小心伺候你,何必让他们吃这些苦头?堆个雪人玩玩倒是雅趣,如此天寒地冻,何必非让他们精雕细琢。看看他们的手,再看看你的手。”朱常洛皱着眉训斥了一下,“你毕竟年轻,朕也予你改过之机。先降为婕妤,只要一心改过,与人为善,朕有暇了自会去承乾宫,你急什么?”
李思琴一作就作得降了一级,现在只能后悔无比地含泪谢恩,连连说着以后不敢了,必定改过。
“带他们回去吧,别冻坏了手脚。这事朕只当你本无坏心,但你也要记着以后诸事想周全一些。”
“臣妾记住了。”
朱常洛不知道她心里真的怎么想,这种事当然可以上纲上线,但确实没太大必要。
毕竟只是十六七岁的姑娘,说现在就满肚子的坏水,朱常洛宁愿再观察观察。难道就此大发雷霆,真那么多疑残暴?
至于那几个太监宫女看皇帝关心他们,倒是感恩戴德。
“叫那个宫女先穿好衣衫鞋子,带到御景亭来吧。”
朱常洛来这宫后苑,本就是想登高赏赏雪放松一下心神的,谁能想到遇见这样一桩小插曲?
走上了御景亭,在高处看着西边的千秋亭那边隐隐也有不少人、居中的钦安殿里也有人,他又理解了。
作为这紫禁城的主人,只要他愿意在各处走动一下,只怕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插曲。
或喜或不喜,纯粹看他的喜好和情绪罢了。
如果李思琴顺利堆起了那样三个小雪人,他过去时看到了觉得是个好寓意也说不定呢?也许今天就会因此临幸她。
皇后有了身孕,在这段时间里,正是东西六宫其他人的“黄金机遇”期,皇帝总要有人侍寝的嘛。
“陛下,她在外面候着了。”
“进来吧。”
御景亭名曰亭,实则四面都有墙。
这还是朱翊钧于万历十一年拆了原先的观花殿,才在这里用太湖石堆起来的假山,然后在假山上造的一座观景亭子。
现在朱常洛坐在里面,只要打开门走出去,往南可以眺望整个宫后苑,往北也能眺望万岁山。
把目光收了回来,那个宫女进来后低着头跪下来:“奴婢谢陛下隆恩……”
声音已经有些哑了,身躯还在微微颤抖。一半是因为依旧冷,一半是因为害怕吧。
“提了多久的铃?”
“回陛下,奴婢没数。”
“光脚踩在雪上走了几圈吧。”朱常洛说道,“不可立即就烤火。为何受罚?”
“……都是奴婢笨手笨脚,雕坏了小皇子的袍领。”
“要如实说。”
“奴婢不敢有瞒陛下。”
“李婕妤却说是被你踢坏的,朕倒以为你是借无心之失提醒她。”朱常洛说道,“就是雕坏了袍领,就受这责罚?李婕妤平常在承乾宫如此苛责奴婢?”
“都是奴婢笨手笨脚,是奴婢笨手笨脚……”她只敢连连磕头。
朱常洛皱着眉,看了看王安。
“奴婢回头问问承乾宫掌事。”
“听你声音,年龄不大。”朱常洛又问,“莫不是一同选入宫的?此前选秀时与她有旧怨?”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她仍是恐惧地磕头。
王安这时才凑近了一些,小声道:“陛下,是王珣的嫡幼女……”
朱常洛愣了一下,看向了他。
只见王安点了点头。
选秀的事是王安操办的,既然王安点头,那自然不会认错。
朱常洛知道王珣为表忠心,把自己的嫡幼女也送进了宫中,并且明显是任君使用的态度,以示任劳任怨。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也从来没在朱常洛面前提起自己女儿,仿佛就算她死在了宫里也没意见。
这就是在皇权面前的绝对匍匐了。
可如今他女儿在宫里处境这么艰难,王珣想必还是知道的。
朱常洛既然恰好碰到了,却也不能寒他的心。
“……怎么落到这般田地?你爹为朕办差,朕还是念他忠勤的。今日为她责罚你太过,朕降了她为婕妤。你不必惊惧,起来到朕跟前,好好说说怎么回事吧。”
兴许是听他提到了父亲,王珣的女儿磕头谢恩畏惧地走近,走到半路就见眼泪扑簌簌地滴下来,但是却憋着不敢出声。
突出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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