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城,诡域外。
天空依旧晴朗,蓝天白云,但南宁城的上空却是多了一层淡淡的迷雾。
与前几日摸样截然不同的老道此刻气喘吁吁的踏空而来,那一袭上好道袍此刻已然多了许多破洞,如同被烧焦一般。
这位自白云观下山而来的王庭真人擦了擦汗,目光望向下方那连绵数十里覆盖山脉的迷雾,眉头皱了皱。
先前他以神通观望叶无忧行径,结果看到一半那画面却是硬生生被切断了。
他当时替凌雪阁镇压【泯灭】耗费了不少心力,还在寻思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就收到了南宁城被诡域覆盖的消息。
又一个诡域,最近咋这么多……
王庭真人心里一边犯嘀咕,一边目光默默的望着下方。
不知道这诡异的神通,也不了解究竟是何种诡异,即便王庭也不敢妄动。
七境又如何,如同【泯灭】那般明牌展露在世人眼中的诡域,七境踏入也只能求个自保。
“如若无法破开诡域就将此地封禁,不过一座小城罢了。”
相较于【泯灭】造成的危害,眼下这诡异的范围显然要小得多。
王庭真人踏足在天空,杵着下巴默默思索。
但云雾之中却是显现出一道人影,惹的老真人视线望去。
中年男子相貌古朴,一袭红白相间的衣袍,此刻目光望向王庭真人,略一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老真人双眼微微眯起,盯着男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嗤笑道。
“你这家伙没有闭关啊,亏的老夫还帮你处理了【泯灭】,这本该是你这位大阁主的分内事。”
来人正是凌雪阁的阁主。
此刻他听着老真人略带讥讽的话语,面色平静而不起波澜,只是默然道。
“老真人此言差矣,镇压【泯灭】从不是我凌雪阁一家之事,只是这么多年来诸位都已经习惯了,便觉得凌雪阁所做的这一切成了理所当然。”
王庭真人听闻此言,却是顿时来了劲怒笑道。
“放你娘的屁,【泯灭】离你最近,由凌雪阁处理最为妥善,况且这些年来,每每聚议,你凌雪阁分到的资源比我白云观只多不少吧,如今又来抱怨?”
“你这位大阁主如今话说的,就跟江湖上那帮家伙一样,钱也收了还要叫事难办。”
“你别管,老夫也不管了,大家都别管,谁再去管【泯灭】谁孙子,几座城池算什么?不过几万条人命呗,等哪天大玄都被烧完了,呵呵,反正老夫寿元还长着,随便找个桥洞一待,盖个小被就是一辈子,爽的很啊爽的很。”
“啊对对对,到时候喊你这位阁主跟我做个邻居哈,咱们一起桥洞底下盖小被。”
王庭真人话语一句接着一句,言语粗鄙,与真人的身份完全不符。
凌雪阁主只是默默听着,目光淡然,不做任何反驳。
骂了许久,老真人的火气似乎也消了,吐出一口浊气,老眼瞅了一眼凌雪阁主,略一思索。
老真人伸出手,特意在对方面前,挥了挥那被烧出破洞的衣袖。
凌雪阁主瞥了一眼,依旧不动声色。
直到那破烂衣袖都快挥到凌雪阁主脸上来了,这位阁主终于是面色蚌埠住,露出无奈之色,诚恳的道。
“老真人别说了,在下知晓了,此番是本阁主不对。”
“不过先前本阁主确实在闭关,大小事宜都交由姬无夜处理,察觉他失了联系,我才出关。”
老真人瞧着对方服软认错,这才轻哼一声,暂且跳过这个话题,转而一指下方诡域,发声道。
“你【泯灭】都镇压不好,还来这里作甚?”
凌雪阁主认真回应。
“等我那位少阁主出来,顺带问问他作何解释,此行特意瞒着我。”
随即,他反问道。
“老真人你呢?”
“老夫也等人。”
“喔?”
“哼,老夫修的是缘法,等的是老夫的有缘之人。”
凌雪阁主目光微顿,仿若随意道。
“老真人口中的有缘人,本阁主印象中有挺多,白云观的许清远,张世轩似乎曾都是真人的有缘人,但是无一例外都……”
王庭真人面色微冷,目光凝望对方。
凌雪阁主平静对视。
目光交错,老真人突然变了神色,脸上的阴沉依旧在,但嘴角却是挂起淡淡的笑意。
“老夫修的是缘法,不是吃人的功法,缘生缘灭还自在,老夫又没愧对他们,他们死了那也没办法,但至少他们与老夫结缘一场,这份缘老夫就……收下了。”
凌雪阁主目光收回,内心却是有着揣测。
缘法修缘,所谓的有缘人和这老真人沾染上了因果,但从结果论而言,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
一旁传来话音。
“你就这般看着?你那选中的少阁主,当真能出来?”
“再等些时间,如果姬无夜出不来,本阁主自会下去捞人,毕竟,他还不能死。”
凌雪阁主的话音让老真人目光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眼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嗤笑。
“老真人您呢?”
王庭真人面色淡然。
“老夫无所谓,一个有缘人而已,如果他死在这诡域中,那就说明无缘。”
说完此言,两人之间沉寂了片刻。
良久,凌雪阁主的话音带着一丝叹息传来。
“老真人,在下跟你说个事吧。”
“有屁快放。”
“【泯灭】……要压不住了。”
“……”
“真人,您说话呀。”
“别吵,我在想哪里的桥洞比较好。”
——————
夏安梦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中,她依然是千年前叱咤风云的红莲天尊夏安梦,只给众人仰望的背影……
在被诡门棺封印进去的一瞬间,她的意识已然模糊。
此刻却是如同回光返照一般,虚幻的神魂身影颤了颤。
梦醒了。
夏安梦轻轻睁开了眼眸。
这是诡门棺的内部……
入眼处是一片黑暗。
漆黑,幽静,无边的死寂,没有一丝光亮……
虚幻的身影在黑暗中静静漂浮。
但夏安梦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朝着下方坠落,如同一点一点坠落深渊。
她想要伸手,但却身形僵硬,什么也做不到。
自己是被诡异给吞了么……
诡异本就对神魂侵蚀最深。
深深的无力感浮上她的心间,想到方才最后的那一幕,夏安梦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当诡异笼罩神魂,就连自行兵解都做不到。
神魂被诡异侵蚀,一如当年在天牢下的钻心痛楚浮上心间。
虚幻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开始微微颤抖,本就僵硬不得动弹的身躯,此刻却是再度紧绷,眉宇间浮上一丝淡淡的痛苦。
黑暗之中,隐隐有窸窣之声传来。
四周的漆黑此刻好似黑色的淤泥,其内隐隐有什么东西要破开黑泥而出。
饶是痛苦不堪,饶是结局已然注定,夏安梦心中此刻也忽而一颤。
一只漆黑干枯的手臂,如同腐朽百年的烂木,从黑暗中伸出,朝着那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抓去。
那光亮,是如今的夏安梦,神魂有着清净淡雅的光。
可是夏安梦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朝自己而来。
虚幻的神魂身躯颤抖,瞳孔猛然收缩,夏安梦更是无意识的张嘴,好似做出呼吸的举动。
神魂是不需要呼吸的,一切只是生死之际本能的下意识。
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便已经不惧死亡。
但黑暗代表着未知,未知带来恐惧……
何况是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
这是刻印在每一个人心间最深处的情绪。
那腐烂的干枯手臂此刻一点一点接近,最终朝着夏安梦身躯某个部位伸出,仿若要触碰那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夏安梦连扭头都无法做到,但却依旧感觉小腿……足尖处传来一阵深刻刺骨的寒意。
但随即,那抹寒意迅速的消融了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带着温度的手掌。
叶无忧的身形站在另一侧,一手护住夏安梦的玉足,随即一脚狠狠的踩踏在那干枯的腐朽手臂上。
腐烂的手臂被瞬间踹飞,回到了一片漆黑中。
发生了什么?
夏安梦无法转移视线,浑身上下被侵蚀的疼痛已然让她的眼眸中泛起扭曲,神色逐渐空洞。
下坠好似停止了。
夏安梦感觉自己身形好似停靠在了一张温软的床榻上。
温热的感觉传来,让她浑身上下的寒意消融,就连痛楚好似也消退了一些。
她下意识的侧身,伸手抓住那份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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