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车和下人则继续前行,绕到大宅的角门口,打开门后,牵着蓬车进了宅子。
锦衣青年和幕僚打扮的中年人一直向后行去,在二进院的大树下停下脚步。
这棵虬劲的大树遮阴蔽日,大树下面一桌二凳,围棋一副,两名华衣老者正在对弈,姿态极为惬意。
“父亲,李大人,小子回来了。”锦衣青年率先抱拳行礼,说道。
上首肥胖老者悠闲的落下一子,然后拿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一口,这才手捧着茶盏问道;“如何……是否有所得?”
坐在对面的清瘦老者就是李大人,他看了一下棋盘便抬起头来,无语微笑着将目光落在锦衣青年身上。
锦衣青年肃声说道;“父亲,我们不能再与这个郑国辉为敌了,此人已然投靠恭亲王府,被恭亲王赐字“静海”,又指婚朝廷大员之女,显见得青睐有加。”
肥胖老者是正三品左副都御史王承尧,闻言脸色一变,再也不复此前安之若素的沉稳,嘴里“哦”了一声后,忙又问道;“可知哪家之女?”
“这倒未曾探得。”说起这个,锦衣青年脸上浮现出愤恨之色,诉苦说道;“恭王府的门包大爷实在太贪了,这个消息要80两银子。翠园阁一桌上好的席面也不过6两,简直是抢钱。”
“糊涂……这是银子的事儿吗?”王承尧脸色一沉,斥责道。
他是维扬王姓盐商在京师的最大靠山,两人同属维扬王氏一族,论起来算是远房堂亲,数十年来一直接受王氏家族银子供奉。
随着仕途高升,反过来回馈王姓盐商,是满清官场典型的官商勾结利益。
王姓盐商在郑国辉手中吃了那么大亏,前后丢进去70多万两银子,虽然是与郑氏盐商分摊损失,那也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
说心里不恨,那都是骗人的。
这时候
坐在对面的清瘦老者说话了,道;
“承尧兄暂且息怒,就明面上得到的消息,郑国辉此人已转身投靠恭亲王府无疑,当真滑溜至极。
既如此,那就万万不可为敌。
王、郑两家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我书信一封让其他几家也安稳一些,少赚些总比翻船了好,实在不行转到皖北或者湖湘去做就是。
天下之大,尽可去得,何必与姓郑的斗的鱼死网破。
朝廷诸事恭亲王一言而决,你我也算尽力了。”
说话的这人是詹事府正四品的少詹事李文秀,是维阳盐商李文安的大哥,自然也收到了家乡来信。
话里话外,明显就萎了。
郑国辉对这些维扬盐商的打压可谓不遗余力,加上府县官员敲边鼓来得起劲,日子可真不好过啊。
以前人人忌惮维扬盐商关系通天,自然是恭维有加。
如今被郑国辉打破了金身,在维扬盐商身上狠狠刮了一层油,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谁不眼馋?
“咱没那么大能力,弄个几千两银子总可以吧。”
这种想法一旦泛滥,由此可知维扬盐商在各府县的艰难处境,就像吸血的蚊蝇一般嗡嗡叫,赶都赶不走。
所以各家盐商纷纷书信朝廷的官员,自然哭诉一番,不用细表。
王承尧神情萧瑟的长叹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文秀贤弟,看来你我都老了,不中用了。家里的事儿都护不住,全然没了脸面。”
“脸面事小,胳膊扭不过大腿。”李文秀倒是看得开,用开解的语气说道;
“恭亲王的身子骨龙精虎猛,至少还有二三十年的寿限,你我可熬不了那么久。
潮起潮落乃是天定,人力不可违也。
你我的宗族享受一百多年福荫,富贵滔天,总不能天下的好事全被咱们占尽了。
银子多了就多用,银子少了就少用。
各房族人节俭些也就是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也。
我随后请人去恭亲王府打探消息,看是指婚的哪家朝廷大员?
如此一来
这个年轻的郑将军,在恭亲王心中有何分量,大致也估算的出来。”
“可,此乃老成谋事之言,观定而后动,大善也。”王承尧脸色缓和的点头同意。
李文秀笑着说道;“早前,老夫下了一步闲子,在郑将军刚刚抵达京师时,就请张佩伦大人到府拜访。
两人交谈甚欢,也算有了点香火情。
若此人得恭亲王看重,可请张佩伦大人从中斡旋,善加结好,也是一桩化干戈为玉帛的美事啊!”
“文秀贤弟布局深远,进可攻,退可守,老夫不及也,如此甚妙!”王承尧听了脸上果然露出笑容,抚掌大笑说道。
他们这些老于事故的朝廷官员,为家乡宗族出力,最主要的是源于利益关系,而不是亲情。
遇事之后,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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