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一名工匠拿着锤子,在教堂的门前敲打着。
长长的卷轴上,罗列着二十七条论点。所有的主教都看着这些论点,其中最吸引他们注意的,也是最上面的一条。
“罗马教会永无谬误。”
而接下来的每一条,都让在座的教士胆战心惊。
罗马教皇可以废除或任命所有主教;罗马教皇有权合法废黜任何一个君主;罗马教皇不能被任何人审判......
这一条又一条的宣言,无疑是在宣告着罗马教皇的绝对权威。
如果从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份宣言没有问题——罗马教皇就是天主教会的领导者,他当然拥有绝对的权威。
可1067年不是。
各地的教会,独立性很强。
例如西法兰克的高卢教会,就以兰斯大主教为尊。而德意志地区的德意志教会,也有科隆大主教、美因茨大主教等站台。
罗马教皇有绝对权威吗?
如有。
“他好大的胆子。”
“废黜皇帝?”
“这场会议就是个闹剧!”
一些坚持着古朴之道的教士们,立刻就对这份宣言产生了不满。
利奥坐在教堂的忏悔室里,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心里也有些烦躁了起来。
大公会议可不简单。
如果利奥没法摆平这些教士,或者导致了太多人的反对,那这一次大公会议,就相当失败了。
光是在筹备阶段,就有这么多反对的声音。
利奥不敢想。
要是等西法兰克、德意志、西班牙地区的教士到了,自己还怎么应对。这些地方的教士,可比意大利的要难弄多了。
“愿主的平安与你同在,利奥枢机。”
一名主教向着利奥走来,还不忘朝着利奥问好。
利奥抬头,看向了他。
“我是吉伯特,洪诺留主教派我过来的。他准备宣布退位,以支持您在教廷的工作。”
吉伯特来到利奥身边,坐了下来。
“您说要给他一個筹备委员会的席位,所以他就派我过来了。”
“原来是洪诺留的人。”
利奥伸出手,和吉伯特握在了一起,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好看了不少。
洪诺留,一直都是教廷的心头大患。
他盘踞在帕尔马,始终都没有放弃自己的教皇头衔。但随着利奥这个反改革派的枢机出现,洪诺留似乎准备推利奥一把。
对于利奥来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拿得出手的功绩。仅仅是收复加埃塔可不够。
好在洪诺留雪中送炭,那利奥也必须给一点回礼。
“现在枢机主教团有很多空缺,吉伯特,你有担任枢机主教的想法吗?”
“不,枢机大人,我想和您说说那个宣言。”
吉伯特站在利奥的面前。
这一刻,利奥才明白。
坏了,是来找茬的。
“利奥枢机,罗马书中说,在上有权柄的,人人当顺服他,因为没有权柄不是出于神的。凡掌权的都是神所命的。所以抗拒掌权的,就是抗拒神的命。”
“如果我们承认所有的权柄都是神所赐,教皇是否有权废黜君主?”
吉伯特熟练地背诵圣经,在这一点上,已经超越了利奥太多倍。好在,利奥有里卡多提前做的准备。
利奥走到一副壁画前,旁边的工匠看着利奥,默默地退到了一旁去。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利奥指着壁画。
看着还没全部完成的壁画,吉伯特摇了摇头。
“《马太福音》里耶稣说,他要把天国的钥匙交给圣伯多禄。而教皇,是圣伯多禄的继承者。掌管着钥匙的人,自然有权管理耶稣留下的一切,你们说对吗?”
最后这一句,利奥是问的工匠们。
工匠们看着利奥,似乎有些不太理解。不过,利奥非常贴心地进行了解释。
“拥有着家里钥匙的人,最起码也是管理者。那么,他自然有将这个家中不孝子赶出去的权力。这不仅是圣经的意思,也是人类的本性。”
如此简单的解释,让工匠立刻就听懂了。
他点了点头。
来自工匠的承认,使得吉伯特感觉,眼下的情况变得棘手了起来。
不过,他还没有应对之策。
为了不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吉伯特立刻就进行了转移。
“那您又如何说,罗马教皇可以废除或任命所有主教?圣经里记载过,教会的事务不是独裁的,而是共同协商的。”
“独裁?这就叫独裁?”
利奥挑了挑眉。
“您作为一家之长的时候,难道会被人说独裁吗?”
“这是什么意思?”吉伯特有些警惕。
他已经发现了,利奥并不是一个优秀的理论家。但是,利奥讲经的方式十分接地气,甚至可以说乡土气息十足。
大家都能听懂。
“家长做决定的时候,难道会有人说他独裁吗?他也会和家人商讨,但在关键的时候,比如他的儿子被绑架了,难道他还要和家人开一场会吗?”
“您的意思是......”
“罗马教皇,是所有基督徒的家长。他应当像父亲一样,指导所有的基督徒,并且在重要时刻,带领基督教世界!”
说完,利奥的双手抱在胸前。
两轮辩论下来,吉伯特已经感觉到了无奈。
他看到了旁边的工匠,正带着赞许的目光看着利奥。反倒是吉伯特的理论,工匠完全听不懂。
到最后,吉伯特有些破防了。
“您似乎没有受过非常好的神学教育,利奥枢机。”吉伯特争辩道,“如果您继续以表演为目的,那么我们的讨论,是没有价值的。”
看着他破防的样子,利奥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利奥说出了著名的奥卡姆剃刀原则。
听着这句话,吉伯特忽然怔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利奥,没想到利奥能说出一句这么富有哲理的话。
“圣帕特里克向爱尔兰传教时,用三叶草解释了圣父、圣子、圣灵的关系。圣经不止是高高在上的哲学,也是对每一位基督徒的指导。毕竟,圣经岂是如此不便之物?难道只能用哲学解释吗?”
工匠们鼓起了掌。
在这个时代,天主教教士们,往往也有不说人话,爱打官腔的习惯。
冗杂繁复的拉丁语,对于劳苦百姓来说,是一种异常深奥的东西。他们在生活中,几乎没有使用的时候。
而利奥这样简明的阐释,简直就是他们的福音。
实际上利奥屁也不懂。
但他知道怎么说人话。
吉伯特有些羞愧。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看着利奥。
虽然利奥的语言十分简单,但其中的论证,却严丝合缝。既有简明的观点,又有实例,最后还提出了一个难以反驳的问题。
他面红耳赤,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得出话来。
就在吉伯特下不来台,准备仓皇逃离的时候,利奥忽然伸出了手。
“感谢你,吉伯特。”
看着利奥的手,吉伯特迟迟没有说出话。
利奥说:“如果没有批评的声音,那么称赞将毫无价值。我的确没有受到过良好的神学教育,所以我才需要你们,以免我出现神学上的纰漏。”
看着利奥真诚的样子,吉伯特忽然有些动容。
是啊。
在来罗马之前,吉伯特听说过利奥的种种事迹,无外乎烧人和打仗。
因此,他对利奥的印象很差。
但眼前真实的利奥,却展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一面。
“您对学识的运用让人惊叹,利奥枢机。我愿意接受您的任命,愿主与您同在。”
吉伯特借坡下驴,握住了利奥的手。
利奥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那就准备一下第一场会议吧。”
......
在大公会议正式召开之前,利奥有一桩事要做。
那就是统一思想。
尤其是枢机团内部的思想,必须得到统一。
当然,所谓的统一思想,也无非集中在两个问题上。
到底要不要和世俗皇权对着干?以及怎么样才能干得过世俗皇权?这就是需要解决的两个问题。
除了枢机主教们,马塞纳斯和吉伯特,也作为特殊宾客,来到了秘密会议中。
出席这种会议,自然是需要穿大礼服的。作为枢机主教的利奥,也披上了红色披肩,内衬白色亚麻教袍,胸前挂着纯金的十字架,头上还戴着一个红色四角帽。
他看着自己的身边。
为了这次大公会议,鲁道夫回到了罗马。
这位红衣主教,坐在利奥的右手边。可以说,他的地位在整个教廷当中,仅次于利奥。
而在利奥的左手边,则是乌戈。这位红衣主教看着鲁道夫,两人之间的目光似乎有些交流,但又若有若无。
其余的几名枢机,围绕着圆桌,坐成了一圈。
除了乌戈和鲁道夫,其他的枢机主教全部跟随希尔德布兰德出逃。还有彼得·达米安,被利奥软禁在圣天使堡里。
看着稀稀拉拉的场面,利奥有些叹惋。
必须找机会填充一下枢机主教团。不然,外人还以为罗马教会没人了。
“诸位。”
利奥轻轻开口,提醒着他们。
枢机团的成员们,立刻就打起了精神,看向了利奥。他们目光灼灼,似乎在等待着,看利奥要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开倒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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