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君陵助自己,是认的“同窗”的身份,而不是认可他顾安。
无论哪个,其实都算不上是一种“平等”的相交。
所以,其实自己和名门世家,天然就处于不同的立场,甚至是对立面。
虽不是“敌”,其实没差太多。
认真思考后,顾安果断连连摇头:“我不想。”
“嘿!”
王涳从钓钩上收回目光:“你小子就这点胆子?”
“先生,学生不仅胆子小,身板儿也小。”
师徒,是道业传承。
不仅是技业的传与受,更是道的传与受。
若真能拜顾横滔为师,先不说此人已不在世,能学些什么。
但一朝宰相,哪怕人走茶凉,破船还有三千钉。
其遗留的各种资源,就是个极大的好处。
但同时也一样代表着要承受他遗志。
即便和名门世家尿不到一壶,也不代表自己想彻底站到这些人的对立面。
变法革新,与世家作对,在上辈子那几千年历史里,没少上演。
无论结果好坏,有一点是相同的。
尸骨累累。
自己这小身板儿,拿什么扛?
王涳道诱惑道:“你可知道,当年顾横滔可谓是儒门领袖,文道魁首,”
“桃李满天下,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如今虽然故去,但念其恩情的仍不在少数,你若成了他的遗世弟子,”
“你是聪明人,其中好处,不必我说了吧?”
顾安反问道:“先生,您是不是也很想拜这位顾相爷为师啊?”
王涳理所当然道:
“那是自然,无论顾横滔成败,但说他是天下读书人楷模,没有人会质疑,”
“若有机缘,我自然也愿为其牵马坠镫。”
顾安道:“先生不是想让我拜师?为何不将此良机留给自己?”
“你当老夫不想?”
王涳撇撇嘴:“但除了你,别人都不可能。”
顾安眉头一动,但他没有问原因。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因为他害怕。
真的会被王涳说动。
“先生,学生今日还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这就告辞了。”
从冰面上站起,拍了拍屁股就走。
王涳冷笑一声:“你不想寻回你祖母,为你祖母争一个公道吗?”
顾安脚步一顿,回过头:“什么意思?”
王涳却又问:“你难道不奇怪,老夫怎么会让你拜一个故去之人为师?”
顾安走了回来:“我只想知道,这和我祖母有什么关系?”
王涳神色微微一顿,似有些犹豫。
片刻,索性将钓杆放下。
叹了一口气道:“我本不欲说与你知晓,不过,此事,你有权知晓,也应当知晓。”
“不瞒你说,你与王丞初识,他便向我荐你,”
“只是老夫生平性子执拗怪异,收授门人弟子,亦是如此,非顽石不收,”
“你这小子,看着愚钝,实则内里灵秀,我所不喜,”
“不过,那日讲经,你所说甚得我心,胜境之中的才情,也着实令我不忍失之,”
“便起了收徒之念。”
“只恨那老顽固多事,”
他冷笑一声:“但老夫岂是如此容易便善罢干休之人?”
“我不能收你,便欲为你另觅良师,将来也好替老夫扇扇那老顽固耳光,”
“只是为他人荐徒,我自然要知晓你的底细,”
“这段时间,老夫便在查你生平。”
王涳坦然说道。
顾安神色未见异常。
其实王涳大可不说出来,这般坦荡,倒令他没法不爽。
王涳顿了顿,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有几分怪异:“你可知道,你为何姓顾?”
顾安翻了个白眼:“我爹姓顾,我不姓顾我姓啥?”
哪知王涳摇了摇头:“你是随母姓。”
“……”
“老头!我忍你很久了!”
顾安也不管得不得罪了。
王涳却没有在意,反而笑呵呵道:“你这小子,果然面上的谦恭都是装出来的,甚好甚好。”
不等他发作,又道:“不但你随你母姓,你爹也随母姓。”
“……”
顾安双拳攥起,青筋都突了出来。
虽说他是再活一世,前面还痴傻了十八年。
但与这辈子父母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父亲早早上了战场,没有什么印象。
对祖母、母亲的记忆却是清清楚楚。
哪里容得别人胡言乱语?
“你也莫急。”
王涳看了一眼濒临爆发的顾安,摆手一笑:“老夫不是有意冒犯。”
“你要不要再听个故事?”
顾安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还是接着刚才的故事。”
王涳又面现唏嘘:“当年,顾横滔因变法之举,获罪于天下,不容于朝野,”
“被迫辞官归乡,于归乡途中,因生平之志中道而崩,一身几能与天齐的浩然之气,竟是一朝泄尽,”
“虽余一口气吊着,却是垂垂老矣,年方过半百,已如耄耋,”
“不久后,又惊闻其子死讯,大悲大痛,这一口气,也就此泄尽,与世长辞。”
顾安听得暗暗摇头。
不过……
“这与我祖母又有何干?”
顾安现在只想知道,王涳的意思,是不是知道祖母的下落?
“你看,又急?”
王涳不紧不慢道:“顾横滔之子,也非常人,乃是一代儒将,”
“不仅学问精深,得其父真传,更是深谙兵事,得兵家之大成,”
“曾为数次大败西柔,为大庸开疆拓土,只是……”
王涳说到这里,似乎不想仔细说那顾横滔之子,只是一语带过:
“也许是受顾横滔连累,他也被人坑害,于镇守边城之时,被西柔大败,”
“全军覆没,全城尽屠,自己也葬身其中,”
“有个女子,倾心顾横滔之子,得闻其死讯,一介弱质女流,跋涉千里,去往边城,”
“却只见一片残垣,她不信顾横滔之子已死,遍寻天下,许是不能接受心上人死去,欲寻一个寄托罢了,”
“但最后,还真让这女子寻到了寄托,”
“顾横滔之子虽死,却有个幼子逃了出来,被这女子寻到,”
“这女子害怕这幼子被人所害,便自此隐姓埋名,”
“堂堂名门高第的世家女,甚至不惜下嫁乡野村夫,一心将这幼子养大……”
顾安冷笑:“你该不会想说,这女子就是我祖母,这幼子是我吧?”
“呸!”
王涳啐了一口:“你想得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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