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没说话,女人沉默不语,目光有些放空,似陷入久远回忆。
“当年我男人被流匪杀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娃娃,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凭借着还勉强能听的嗓子被戏班子收留,本以为日子就要好起来了…”说着,她笑了笑,语气里全是苦涩:“没想到那班主也是个禽兽,老畜生糟践我还不算,还想对红殊下手,把她送走,我是想着能护她周全,让她别跟着我遭罪,哪承想……”
她顿了顿,咽下后半截话,抬手随意抹了把脸,脂粉蹭得更斑驳了。
“哪承想再见面,成了这副光景,”宋离离接了一句,语气难得收起调侃,“您在这腌臜地儿混久了,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什么糟心事儿没遇过,可被自己亲闺女嫌弃,那滋味不好受吧。”
沈南枝瞥了她一眼,宋离离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是事实。”
女人笑了笑:“罢了,知道她挺好的,我也就知足了,打从送她走的那天我就知道,这母女情分算是到头了。”
她这笑很柔和,眼底没了尖酸刻薄,看着很是顺眼。
沈南枝轻声道:“伯母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女人垂眸,盯着杯中茶叶打转,沉默良久:“我能有什么打算,进了这儿,人也脏了累了,出去也是遭人白眼,我在这陈唐风月混到闭眼那天,也就算完了。”
“是吗?”沈南枝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
女人愣了愣,沈南枝瞥了眼她袖口处露出来的手腕,全是红肿的鞭痕,新旧交叠。
“这陈唐风月是找乐子的地方,一般来说不会轻易在姑娘们身上留下这么明显的伤痕,扫了爷们的兴致,您这伤口不小,为了离开您费了不少心吧。”
女人慌张的拉了拉袖口,将那些斑驳红肿鞭痕遮得严严实实,面上闪过几分难堪。
“这些年了,伯母就没想着攒钱赎身吗?”宋离离问道。
红殊的母亲年轻时应当是很美的,即便是现在也依稀能看到几分,论姿色,在这里怎么着也算是头牌了,钱应当也是不少的。
“赎身?”女人笑了两声,声音里透着几分酸涩:“我真羡慕你们的天真啊,这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进来了还想出去?”
她眼眶泛红,赎身吗?怎么会没想过呢。
“钱攒了一笔又一笔,换来一次又一次鞭子,”她苦笑着摆摆手,好似不在意的道:“我总盼着下一次,再下一次或许就成了呢,可到最后,钱没了,身子垮了,希望也磨没了。”
她说着眼眶骤热,险些落泪,瞧见沈南枝和宋离离都在看她,她佯装掸掸衣角:“哼,不用可怜我,我还用不着你们可怜,在这陈唐风月混这么多年,我自个儿也能应付。”
“那是自然,伯母的泼辣劲儿我见识过,寻常人可招惹不起。”沈南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女人冷哼一声,撇了撇嘴,别过脸去,她抬手随意抹了把脸,像是要把那些险些滚落的泪珠子硬生生憋回去,脂粉糊得更乱了,可她浑然不在意。
沈南枝却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那走吧。”
宋离离一愣:“去哪儿?”
这就走了?不管了?和着说了这半天,她就是来听个故事就走啊?
“找点乐儿子。”
乐子?什么乐子?
沈南枝拉开门走了出去,老鸨趴在门口听了半天听的一知半解,沈南枝猛地拉开门,她措不及防的摔了进去,沈南枝侧开身子,老鸨摔了个狗啃屎。
老鸨摔了个狗啃屎,狼狈地爬起来,脸上还沾着灰尘,脂粉糊得更是一塌糊涂,她刚要破口大骂,看清是沈南枝,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换上一副谄媚至极的笑脸:“哟,这位姑奶奶,没瞧见您要出来,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沈南枝瞥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妈妈这偷听的本事不行啊,有待提高。”
老鸨脸色一僵,尴尬地干笑两声,却不敢接话。
“我方才的话,您怕是听了个七七八八了吧。”
老鸨一听她这么说,表情立刻变了,头抬得老高:“翠琴可是咱楼里的老人了,多少恩客冲着她来呢,要带走她可不容易。”
她说着打量了一眼沈南枝,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心里盘算着要好好的捞上一笔。
一想到这她心里就忍不住雀跃,搓了搓手刚要说个数字。
却听沈南枝淡淡道:“谁说要带她走了。”
“啊?”老鸨懵了。
“我就是找个乐子,”沈南枝从怀里掏出一叠大洋票在手里晃了晃,“这些够吗?今天我包场。”
“什么意思?”
“这里,”沈南枝手指扫了一圈:“今天我包了,让其他人滚蛋。”
老鸨彻底懵了,眼珠子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沈南枝手里那叠大洋票,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拔高了声调嚷道:“姑奶奶,您可别打趣我了!今儿个包场,这、这哪成啊?正是热闹的时候,多少贵客都约好了,我这生意可全指望着呢,哪能说包就包!”
沈南枝眉梢微微挑起,“我像是在说笑吗?”
她话音落下,张副官已经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端着枪的大兵哥大步跨进屋内,“哗啦”一声,整齐站定,个个身姿挺拔,腰间配枪擦得锃亮,气势汹汹。
张副官声音洪亮:“今天陈唐风月包场,不想死的速滚。”
这一声断喝宛如炸雷,惊得屋内众人瞬间花容失色。
不少客人看到这一幕都匆匆走了,包间里有的衣裳半敞,手忙脚乱地提裤子出来,狼狈至极。
“这,这是哪路神仙动怒了,要命啊!”
有的还想耍横,梗着脖子嚷嚷:“凭啥让咱走,老子花了钱的!”
可张副官眼神一凛,大兵们哗啦一下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晃了晃,瞬间腿脚发软,气焰全无,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跟着人流涌了出去。
这一下,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鸨娘脸色瞬间煞白,腿肚子直打哆嗦,往后踉跄了几步。
“你……你这是仗势欺人!”老鸨色厉内荏地尖叫道,双手紧紧揪着衣角,指节泛白。
“仗势欺人啊,”沈南枝轻笑一声:“我喜欢这个词。”
“陈唐风月的大东家可是中新社的莫二爷!”老鸨脸色扭曲:“敢敢在这撒野,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南枝挑了挑眉,中新社?
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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