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后面，先是用石头砌成四个墩，再用木头在这四个墩上搭建房子，房子毫无美感，一块块木板用钉子固定成一个房子模样，房顶是用茅草盖了厚厚一层。

房屋右边还盖了一个小木屋，里面有炊烟升起，应该是在做饭。

炊烟冲过茅草屋，阵阵烟雾看上去像是要点燃房子似的。

更让徐富贵遭不住的是，待他走近一些才发现，最低一层的四个石墩子，隔出来的一层地下空间，一阵阵恶臭扑面而来。

靠近一看一大一小两只猪，正在屎堆里打滚。

下面一层养猪和当厕所，上面一层住人，这什么神仙设计的房子？

徐富贵听过老乡说姐姐嫁得很差，夫家条件不好，日子过得很苦。

但是所有言语和文字的表达，都比不过眼见为实来的震撼。

虽然他曾经也过得一段很糟糕，烂透了的一段岁月。

但是那种日子，因为要照顾母亲，自己无法离开，无法挣扎，那时候的他，更像是被生活束缚，最终选择摆烂。

而眼前这种现实，让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生活的苦。

或许是因为木头房子漏风，大门依旧是关着的，并没有注意到徐富贵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徐富贵一步一步走向木质楼梯，直到走到门口，他才隐隐约约听到门里面有声音。

他手抬起，想敲门，可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终于鼓起勇气，想再一次敲门。

突然，右边厨房门口，传来一道女声。

“你…你找谁？”

声音有些紧张，显然是在害怕什么。

徐富贵转动脑袋，待看清相隔几米外的那个身影，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推了一把，身形都有些站不稳。

妇女皮肤黝黑，身材干瘦，因为太瘦，两个眼窝显得特别突出，看年龄像是四五十岁，但是声音又像年轻人。

她大冬天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老布衣，下身是一件深蓝色的裤子，一双解放鞋里是没穿袜子的脚。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某一刻，徐富贵只感觉眼眶一酸，瞬间充满泪水。

他嘴唇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喊出那个压抑十五年的字。

“姐！”

一声姐，让对面的女人拿着菜碗的手一个没拿稳跌落。

“铛…咔擦！”

陶瓷破碎，碗中的白菜洒落一地。

可女人此时却没去看地上的菜碗，眼神已经在徐富贵身上移不开了。

她像是感觉眼前这一幕有些不真实，脚步缓缓靠前，待离只有三四米，她才张开手。

她想去拥抱记忆中那个身影，可像是羞涩，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摆动，眼神也仿佛不敢去看对方，好半响，才呜咽哭出声，低着头，有些颤抖地开口道。

“富贵，你来了呀！”

徐富贵眼眶泪水如决堤一般，彻底止不住了。

他扔下自己身上的大包小包，手上的肉也随手扔在地下，一边哭，一边向前，终于，靠近那个身影，他哭着想扑进姐姐怀里，可最后时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比姐姐高一个头了。

姐姐那干瘦的身体，仿佛还是记忆中那般瘦弱，唯独那张脸，再也不是记忆中那张青涩的笑脸了，那张脸又老又黑，像一个吃尽苦头的老婆婆。

徐富贵一把把姐姐搂进自己怀里，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滴在姐姐头发上，滴在姐姐心坎上。

徐招娣感受到弟弟那宽广的胸怀，那种温度，她已经很多年未曾有过了。

眼泪仿佛像是能感染，姐弟俩的眼泪彻底绷不住了，不用言语，所有苦楚，所有想念，都化为泪水。

不知何时，房门被人打开一条缝隙，里面露出几个脑袋。

几个脑袋好奇看着两人，直到房屋中传来阵阵咳嗽声，一个有些暴躁的声音响起。

“都几点了，还不开饭，是不是想饿死我，你们一群狼心狗肺的玩意，都是白眼狼，吃我的，住我的，还一天天没让我安心！”

徐富贵尽管还有些想哭，可就隔着那一层薄薄的木板，里面那个声音，他还是能听到的。

不过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主要是他终于见到自己的姐姐！

他松开姐姐，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再一次和姐姐对视。

姐姐这张脸和记忆中，还有那么一丝影子，也就是影子了，这张苍老黝黑的脸颊，让徐富贵眼眶再一次有些发酸。

姐姐今年应该才二十八岁，可这张脸，却像四十八岁似的。

他小心伸出手，给姐姐擦拭了一下眼泪，那粗糙的脸颊，让他手掌都有些小心翼翼。

徐招娣感受到亲弟弟的呵护，心里此刻只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浮现，她笑着推开对方的手掌，下意识如记忆中那般，牵起弟弟的手。

她上前几步，走到那张门前，看到那露出来的几个脑袋，她眼中多了一抹柔和，轻轻推开房门，露出五个年龄不一的姑娘。

对，亲一色的五个姑娘，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四岁，五张怯生生的脸看着妈妈旁边的徐富贵。

徐招娣抹了一把眼泪，笑着朝几个孩子喊道。

“来，叫舅舅，这是你们的亲舅舅！”

几个孩子怯生生，喊了几声“舅舅”。

徐富贵看着眼前这几个孩子，眼眶再一次有些酸意，之前在对面那一家四个孩子身上至少还穿破旧的棉衣。

而眼前，这五个孩子，都穿着打着补丁的单衣，蓝的，黑的，黄的，一看都是成人穿剩下改的衣服，一个个瘦成麻杆似的身体，套在那宽大的衣服里，显得特别可怜。

徐富贵侧过身，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眶，再转身，已经是满脸笑容，只是那红着的眼眶，一直有些发酸。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连忙弯腰去捡自己扔下的东西，一边笑着道。

“快来看看，舅舅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说着，急忙打开一个袋子，露出花花绿绿的糖果。

五个萝卜头齐齐露出明亮的眼神，其中两个年龄大一些的姑娘，懂事一些，连忙出来帮忙拿东西。

见姐姐过去帮忙，剩下几个孩子连忙出来帮忙，就连最小的四岁小不点，也帮忙抱着一个小袋子。

徐招娣含着泪笑着看着这一切，连忙拉着徐富贵进屋，外面冷。

这间木屋隔成了两个房间，徐富贵刚进屋，就听到里屋传来不停地咳咳咳声，还有有气无力的呻吟声。

徐招娣苦笑看了一眼里屋，这才小声解释道。

“我家那口子，瘫了三年了！”

徐富贵看了一眼里屋，并没有进去的打算，而是细细打量外面这间木屋。

这个木屋里，分成了两个空间，一个吃饭，一个睡觉。

吃饭的地方，有一张小桌子，没有凳子，应该是盘着腿吃饭的。

而睡觉的地方，甚至没有床，一块毯子垫在墙角，两床看上去很单薄的被子叠起放在那。

房间里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脏，但是楼下那股臭味，却是始终环绕在鼻尖。

徐富贵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几个孩子脚上虽然都是新旧不一的鞋子，但是都挺干净的，见自己有些脏兮兮的皮鞋，连忙退出门外，想擦拭一下泥巴。

徐招娣连忙招呼一个孩子去帮忙。

这个只有自己肩膀高的姑娘，怯生生带着好奇看着徐富贵，带着他到了木楼梯前，主动找来木片给他撬鞋底泥巴。

徐富贵一边翘着泥巴，一边笑着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低着头，声音如蚊声似的回道。

“王小花！”

徐富贵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一刻，他突然特别感谢那个男人，要不是那个男人，大概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再和姐姐见面了。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就算自己和姐姐见面，大概也无法解决姐姐的困难。

现在，刚刚好！

自己有了钱，也有足够的能力改变这一切！

他撬掉泥巴，抖了抖脚，这才感觉轻松许多，伸手拉起王小花的小手，重新回到木屋。

刚进去，便又听到里屋那男子喋喋不休的骂声。

徐富贵眼眸多了一丝冷意，他对里屋那个“姐夫”，可没有半点好感，更没有所有的可怜善心，从见到姐姐第一眼开始，他就在盘算，如何带姐姐离开这个魔窟。

虽然还未真正了解那个男人，但是不用了解，他也能看出姐姐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家徒四壁，五个女儿，听对方瘫了三年，再联想到五个女儿，最小的女儿四岁，已经可以想象到姐姐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想到姐姐那干瘦如柴的身体，还有那张苍老如嬷嬷的脸颊，他就在心里咬牙切齿。

徐招娣知道弟弟还未吃饭，连忙回厨房去收拾去了。

翻箱倒柜，找出几个鸡蛋，看着弟弟带来的猪肉，最终还是拿进了厨房。

徐富贵拿出饼干糖果递给几个孩子吃，这次前来，他带的东西，大多都是吃的。

他一边和几个小姑娘熟悉感情，一边想着如何解决姐姐的问题。

这几个孩子，姐姐肯定要带走的，看着她们一张张清澈的眼神，他就心里有些发酸。

现在唯一的难题，就是姐姐舍不舍得里屋里那个男人了。

虽然他对里屋那个男人很厌恶，也很反感，但是清官难办家务事，自己这个做弟弟的，可以出钱，出力，但是却不能替姐姐做主。

正想着，突然门口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侧耳一听，正是对面那户人家那对夫妻。

听着对面夫妻两人那热情的声音，徐富贵心里渐渐生成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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