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家还是要你去。”罗平安无可奈何,他攥着工具箱浑身是血,只能看见乌溜溜的眼珠子和两排大白牙——见不到半点皮肤的颜色,全身一片赤红。
“别催了别催了!”富贵还在努力套上牛仔裤,换上湿哒哒的鞋袜。
就这么点时间里,池塘另一侧的仙子主动隔空喊话。
“敢问两位前辈究竟是何方神圣?”
“前辈?”平安听不懂。
富贵小声解释道:“这姑娘把咱们当成高人了?”
平安倒是实话实说,大声喊道:“我叫罗平安!他叫陈富贵!怎么称呼啊!仙女?”
罗平安?陈富贵?
江湖佚事也好,修真传闻也罢,女修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此处是天山险地离暗绝境,离天魔肆虐的度厄关只有八百里。
敢来此处历练心性寻宝捉妖,还有能耐全身而退的修士,绝不可能籍籍无名。
女修接着问:“两位前辈师从何门何派?”
“哈尔滨理工大...哎不是,你捂我嘴干嘛!”罗平安刚想说话——
——富贵连忙打断,大声喊道:“五菱!五菱宏光!”
“牛头不对马嘴啊?”罗平安低声说。
富贵套上背心衣衫不整,急切解释道:“人家问你当地的堂口户口,亮你地球的学历有什么用?你才是牛头不对马嘴...”
“武灵?”女修恍然大悟:“哦,可是北辰部洲武灵山的义士?倒是说得通...”
“对对对对对!”富贵应道。
罗平安低声说道:“你这不是骗人吗?”
“我是玉衡派飞星斋承影剑阁十三代弟子...”说起师门传承,女修的声音明显变小了,也不像死而复生时那样戾气十足:“两位前辈,可以叫我兰傲霜。”
她依然心怀警惕,完全感觉不到眼前二人的真元波动,似乎这两个屠杀狼妖拔除飞剑的高人,境界已经返璞归真,远不是她能窥探的存在。
“傲霜姑娘!”富贵总算是换完了衣服,捧起戒指沿着池塘砂石地往前走:“这是你的东西吧?”
兰傲霜警觉提防详看右手,归元吐纳疗养治伤却治不好断指,衣兜里多了血淋淋的手指头,惊得花容失色。
“是我的!是我的...”
她没敢靠近陈富贵,都说武灵山出异人——
——异人带着各种异像,金发蓝眼的也好,红发绿眼的也罢,都叫罗刹。有些罗刹根骨不错,也能引气入体走上道途。
这些异人脾性古怪,大多是天魔杂种妖孽后裔,武灵山也成了玄灵仙盟抵抗天魔的第一道壁障,有保护苍生的责任,只是近几十年北辰部洲灵脉枯竭,武灵一派几乎绝迹,逐渐变成江湖传闻,再没有边关修士阻击天魔的故事——逐渐这个门派就被人们慢慢遗忘了。
富贵随手把纳戒丢了回去,算是物归原主。
平安蹲在池塘旁侧洗头洗脸,随口问道——
“——傲霜姑娘,为什么有人追杀你呀?”
谈到这件伤心事,兰傲霜终于卸下心防。想来这两位前辈也是看见歹徒行凶,没有来得及出手相救。
她神识浸透纳戒,翡翠散发出翠绿灵光,就有一套新的青衣练功服从戒指里钻出。
再往山林里躲几十尺,仙子换好衣服,她想行气御剑,一丝真元之力也提不起——修为从金丹大后期跌回了凝丹初期,丹田破碎气血俱损。
她失魂落魄垂头丧气,眉宇间不光丢了戾气,连勇气和复仇心都没了。
“两位前辈...我本来是伽蓝庭的一个花奴,自小体弱多病,父母托付给祖堂长老浇水养药。药罐子一样的贱命。”
“长老对我好,取了一条千年雪莲梗种进神堂——从此这副肉身有了些造化,可以用木灵根引气,感应灵力。”
她捧住断指,走到陈富贵和罗平安面前,说着说着就开始哭。
“我听长老说,可以去玉衡派。祖堂药坊没有合适我的功法。玉衡派是伽蓝山最厉害的仙家名门。结果进了山门,引荐信也没有用,我去的是飞星斋,不是药园,也不是炼丹房——就是一个别院外门。”
罗平安听了半天,迷迷糊糊的。
富贵倒是听懂了。
“这不是女大学生上当受骗的故事么?”
罗平安歪头靠向好兄弟:“解释解释?”
“这姑娘以为自己能进内门,走真传弟子的路。”富贵小声议论:“结果丢去外门打杂了。”
“内门和外门有啥区别啊?”罗平安疑惑道。
富贵学的工商管理,对这套说辞太熟悉了。
“这叫品牌效应,你买小米,也不想别人说你手机是红米。你买华为,也不想别人说你手机是荣耀!~为了区别对待,两手都抓,两头使劲——就有了这么个贵贱之分。”
“有天赋有家世有钱有权的,那就是玉衡派真传弟子。”
“像傲霜姑娘这种拿着制药作坊介绍信来的,捞不到多少好处,就丢去外门,卖药房长老一个人情面子——这也是大门派大品牌大公司的营销手段,嗨!哪儿都一样!”
“你再听听飞星斋承影阁,这都多少外包单位了,师资力量也不是一个水平的呀!估计她练上十年八年,都没机会去宗家内门听课。也见不到真正的玉衡长老,学不到什么真本事。”
“那些真正的天之骄子,他们家里怎么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贱民上同一所学校呢?所以这不就...”
富贵越说声音越小——
——兰傲霜的脸色也越来越苦闷。
因为不是十年八年,对于金丹期修士来说,她与天争命四百多年,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如果再无突破的机会,过不了十年二十年,真元反噬丹毒发作,她就要应劫灭法——自然死亡了。
“我来到此处离暗绝地,本是为了采药炼丹,突破元婴境界。”
傲霜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承影阁的玄铁坊主是我记名师父,道号玄真。他明知我受丹毒之苦,假意助我炼丹渡劫,实则威逼利诱,要我做他陪床丫鬟。”
“我宁死不从,他就削减每月灵石俸禄,药品配给也少了一半,查验克扣的道理,都是记名师父说了算——师父没有亲手杀人,却要我死在练功房里!死在聚灵阵中!”
“不光是玄铁坊,内门六代、七代选不上真传排不到座次,派到外门来的长老仙师,他们都要从弟子里边选姘头找相好——说双修精进修为,到了洲选比武,真正来到仙盟台前,却连一个名份都没有!”
“我忍不下这口气,不能在这个地方困死呀!”
“玄真那个贱人!”傲霜厉声怒骂:“他知道我要来绝地险境舍命一搏,要是我功业圆满,结婴再添寿三百年,去了内门精修易经伐髓改根换骨,他一定没有好下场!”
“他怕我!于是要杀我!这十四支飞剑就是铁证,是他元婴本命法宝使出的玄烨剑诀。”
“此招凶狠毒辣,封我神堂根基,碎我丹田气海——要我命悬一线却不能断气,只能龟息假死,被这离暗绝地的风灾土灾磨得神形俱灭!”
“要是谁来救我...”
说到此处,兰傲霜心有余悸。
“谁敢为我拔剑,为我出头伸冤,这十四支飞剑还会爆散成梨花铁雨金针无数,不光要杀我肉身,还要诛心灭口——恐怕承影阁里的师兄师妹再不敢去忤逆他!”
“呃...”富贵听明白了。
平安也听明白了:“这大学导师也太不是人了,什么畜牲玩意,小姑娘不陪他睡觉就要杀人啊?”
富贵小声议论道:“不都成仙了么?还放不下女色呀?”
“你放得下么?”平安反问道。
富贵坦然面对:“我没那个境界,我确实放不下。”
兰傲霜叹了口气——
——她自知再也不是玄真的对手,从破丹半步化婴的状态,一路跌回凝丹初期,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没有天材地宝神奇造化,谁又能为她伸冤呢?
能捡回来一条命,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以她现在的力量,回到中原山长水远,根本走不完这条路,恐怕玄真还在半道上等着她,如果接着逃命,她也没有几年好活。
“我已经没有救了,两位武灵山的前辈...”
傲霜两腿一软,就这么跪在平安和富贵面前,用力磕头。
“感天地恩典,谢父母精血。”
“离暗绝地凶险无比,妖魔横行灾劫重重,武灵山的二位前辈愿意冒险救我,我相信苍天有眼,相信正气浩然。”
“只怕二位前辈受贼人的剑诀禁制所伤,不知...”
话还没说完,富贵又开始生火烤衣服——
——他拿起烂铁条,叮叮当当搓了几下,当烧火棍子用。
这种行为给了兰傲霜一点小小的地球人震撼。
富贵问:“什么禁制?我没感觉到呀?”
平安刚刚把狼妖背脊厚肉给割下来,用飞剑铁条穿上,已经烤至金黄。
“什么绝地?这到处都是自助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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