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声鹤鸣传来,便见一只白鹤冲天而起,将脚下城市当做一方剪影。
白鹤上,似乎还站着一猎猎身影。
只是过于遥远,地上众人看不真切。
“娘子……”
鲁达目露担忧之色,伸手抱住白素贞,入手香玉满怀。
白素贞整个人都打湿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长衫勾勒出纤细的身姿。
她虚弱得有些睁不开眼,此刻听到熟悉的声音,费劲睁开眼,看到鲁达后,苍白的脸蛋上浮现一丝释然的笑意,然后彻底放松,昏死过去。
啾~~
白鹤展翅,卷来了晚风,又撞入云雾之中。
很快便隐没于天穹深处,消失不见。
……
三日后。
渭州外城,西门。
街上人头攒动,挑担推车。
街头巷陌到处都是耍拳弄棒、卖膏药、摆地摊的;烟花酒楼上,弹琴卖唱的倌人轻摇扶柳,探出上半身来。
马车、驴车、行人更是络绎不绝,穿梭于宽阔的街道间,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生机勃勃。
较之三日前死气沉沉的渭州城,完全是两种世界。
许多人家现在家中都供奉着白蛇仙,更有‘不兴吃蛇肉’的传统,突兀兴起。
“相公,这两件额外的青锦袄你也拿上,你是个急性子,一旦搏斗起来就收不住手,有备无患。”
“还有这些,唔,胡饼、蜡烛、笋脯、茶叶、干粮……夜壶也拿上吧,外头的茶楼酒肆不干净,用自己的放心。”
“我这还有几个香囊,你随身一个,马鞍上系一个,这位狗先生一个,有芳香开窍、除秽杀虫之效。”
看着面前喋喋不休,各种大包小包都往马匹驮包里装的白素贞,鲁达不由得苦笑道,
“娘子,洒家有钱,一路采买即可,何需如此麻烦?”
白素贞笑了一笑,垂下眉,努力翘起脚,用瓷白胜雪的小手温柔的给鲁达整理衣襟,声音轻轻柔柔的说道,
“相公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才是。”
“娘子,你现在真的……好像一个人。”
鲁达看着面前白素贞,认真说道。
三日前那场人前显圣,为满城百姓降下甘霖。
对白素贞负担极大,哪怕以白素贞的修为,也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方才苏醒。
但醒来后,白素贞似乎变成了一个人。
之前,鲁达运转法力灌入眼中,或者阴神出窍查看鲁宅,还是能比较清晰的察觉到,白素贞那股磅礴浩瀚,宛若夜幕下一道火炬般耀眼的妖气,直上了云霄。
可现在,哪怕鲁达近在咫尺,‘贴身检查’白素贞,也察觉不出半点端倪。
不似修士,不似妖精,只似个人。
鲁达隐约明白了什么。
白素贞,似乎在自己的‘道’中,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剿灭安济坊、将内库烧为锦绣灰、诛杀马陆,证得个道心澄净,念头通达。
白素贞悬壶济世,不惜耗费百年道行,也要拔除世人苦痛,践行明悟自己之道。
道侣共求道,同赴好醍醐。
鲁达由衷的为白素贞感到高兴。
只是……
“娘子,你确定不跟洒家同去泾州?这一路也可游山玩水,做个神仙眷侣,岂不美哉?”
鲁达忍不住问道。
白素贞失笑摇头,向前一步,整个人埋入鲁达胸前,双手环着他的腰,眷恋的在鲁达怀中拱了拱,这才松开,后退数步。
白素贞道:“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相公你有你重要的事做,奴家只愿在保安堂中,等你归来。”
鲁达点头,不再多说。
此去泾州,一来是寻觅龙珠,彻底解决蛊疫;二来也是种师中示意,让他出去躲躲风头,免得成天在渭州城中晃悠,惹得某些人气急败坏、狗急跳墙。
种师中已经替鲁达打点好了一切,包括伪装身份的文书、远游的必备出行凭证‘公验’,还跟泾州保定郡的安抚使打过招呼。
鲁达牵着马,身边还跟着一条细犬,向白素贞辞别。
一个朝城门而去,一个转身赶往桂花街,似乎并无多少离别的话要讲。
但似乎所有的话,都说进对方心底。
“额,那啥狗子,洒家都是忘记问你的姓名了。”
“回鲁大人,承蒙道上诸位好汉看得起,都叫我黑君子。”
“这……好名字。黑君子此行,也去泾州?”
“奉犬台宫之命,前往泾州保定郡,训练一批刚出生的小狗崽,用作猎犬之用。”
“犬台宫?我记得黑君子你不就是渭州犬台宫的狗监,是最大的官员了,是你自己想去吧?!”
黑君子本翘着尾巴,昂首挺胸,迈着又长又细的狗腿走在鲁达身边。
此刻被鲁达无情戳穿自己心中小九九,它不由得停下脚步,尾巴也耷笼下来。
黑君子沉默了下,忍不住又问道,
“鲁大人,我很钟意你,你家确定不缺狗吗?”
鲁达闻言,一时间哭笑不得。
原来这黑君子,打的是这个主意。
一人、一马、一狗,就这样慢悠悠走出城门。
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路上也无多少积雪。
只见得城外的官道、远处的群山,一切都是无比清晰。
天空披上了一袭柔和的灰蓝绸缎,白云层层叠叠,一直蔓延至天空尽头。
鲁达没有犹豫,迈步而去。
而在鲁达身后,十多具‘西夏军’的尸体悬于城门上,随风轻轻摇动。
鲁达没有回头。
他知道,等他再次回到渭州,便是真正踏尽公卿骨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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