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城内三十坊,皇城东面六坊,所居皆为贵人。横街以南,另有二十四坊,此前因为城池过大,一些偏僻的坊内尚有不少空地,有的还被坊内百姓辟为菜园。但是如今,这些菜园都已经消失不见,空地之上开始建造起屋子来。从西郊水泥厂运来的水泥,加以砖石,砌造三层四层的楼房。有的富户觉得这种新式屋子既舒适又省地,于是也在自家院子里建造起来。胡长益为首的燕都营造社如今生计十分繁忙,胡老头已经不用亲自上工,只带着匠师们画出图样,指挥工匠们忙碌。也有人发觉这是一个生钱的好法子,于是又有几家营造社冒了出来,在官府登记造册,四处揽活。
随着建筑业的兴旺,预制件厂也在城里出现了。工匠们用木板制作空心模范,铺上铁条,再灌上砂石水泥,干后再敲去木板,一块空心板就做成了,再用马车拉至工地,需求量很大。
燕镇钱庄设立在仁寿坊和积庆坊的两处分号就是采取了院落加楼房的新样式。接着在白莲池南面阜财坊内,新开设的兴泰绸布庄也模仿了这种样式,只是更为高大气派。同样是平房加楼房的新风格,临街是三层高的营业铺子,高逾三丈,砖木结构,两边是四层高的塔楼,上面是四角攒顶的方亭,塔楼之间砌以山墙,大门进去之后是一道前廊,然后是上下两层的营业大厅,用四根柱子撑住,中间是用以采光的井。一楼是各色粗布,二楼则是绫罗绸缎与皮货等贵重之物。开业之日,这座绸布庄就被大家挤得水泄不通,生意十分兴旺。
为了不惊扰百姓,店主文栖川陪着郭继恩楚信章等人,只在大门之外远远地瞧着采买的男女老少川流进出。不一会,辛广寿从人群之中挤将出来,走过来赞叹道:“货品纯正,花色繁复,果真是难得,此外营州皮货,山东土布,是应有尽樱价钱也是十分公道,文员外所称之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竟是一点不虚!”
文栖川一张胖脸,笑得十分舒心:“先生过誉,过誉了。店中活计们奔忙辛苦,图的就是城中百姓们喜欢称赞,在下也能赚取一点微薄之利。”
“薄利多销,长远经营之道。”郭继恩点头道,“商贾之事,文员外是咱们几个的先生。”他着又转头瞧向楚信章。
楚信章也知道郭继恩的用意,只是沉吟不语。郭继恩也不为己甚,当下便与文员外道别,领着楚、辛二人上了马,往燕都西南角的崇南坊而去。
崇南坊紧挨着城墙,霍启明所创办的燕都织造社就建在这里。数十间宽阔的厂房,窗户上都镶嵌着玻璃,里面织机鸣响,工匠们身影忙碌。这里大部分都是女工,巾帕包头,低头织布。织厂督办周春如今在大学堂内讲学,主持理事的是副督办王鲁宗,他身形魁梧,面色红润,话嗓门很大:“王伯重王先生在乡间偶见一种水力大纺车,甚是奇巧。是以打算绘制成册,发往各处府县,以为推广。”
“此事我已听,其与水转碾磨之法俱同,”郭继恩道,“弦随轮转,众机皆动。不过只能建于水流河道之旁,若能改以畜力,则必能大兴于各处也。”
“是,如今王先生与周督办两个,便是正在钻研此事。”
郭继恩点头笑道:“若果能成功,则贵处织机又不够用了,岂不是更需扩建募工?到时候,只怕是城中的女孩儿都得被弄来做活了。”
“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嘛。”王鲁宗不以为然,他是工匠出身,只关心实务,又叮嘱跟在郭继恩身后的舒金海道,“统领署还得多分些伤残老卒与我,以备防火防盗。偌大一个工坊,这些事情,都不能大意。”
“好,回头咱们就,就叫参谋们替,替你挑选。”
王鲁宗点点头,又对郭继恩道:“就算还要募工,还怕没人愿意来?织坊之中手艺熟练的女孩儿,每日可织布六尺,工钿八十!将军试想,一月两千钱的进项,大家还不会抢破了头?”
郭继恩轻笑一声,又转头瞧向楚信章。
新任燕都刺史神色不变:“这织造社乃是直归统领署辖之,与下官之职分其实并不相干。再者,这么多女娃儿成日早出晚归,抛头露面,城中风气,亦为之大变,这也不上是什么好事。”
“那楚使君可以去问问他们,”郭继恩笑道,“这些女孩儿,是愿意呆在家中,还是来工坊做事拿钱?”
楚信章闭嘴不语,郭继恩知道他心中不服,便笑道:“走,咱们去旁边的立南坊瞧瞧。”
立南坊在崇南坊的东面,也是紧挨着城墙。这里居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城中贫户。他们进入坊道,只见两边的房屋破旧低矮,整个坊区都弥漫着压抑衰败之气。
郭继恩领着两位文官,还有随扈们进入了一处老旧的院子,里面十几个中年妇人正在一面制作笤帚,一面闲聊。她们淡漠地瞧瞧来人,又继续忙弄自己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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