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和接近他十步之内时,他哇的一声大叫,扔了手中剑,转身就逃。
逃跑的速度还挺快的,至少赵和觉得,自己一时半会追不上他。
赵和收剑入鞘,环视周围的稷下学子,这些稷下学子个个都面有愧色。
“现在你们知道,我欲杀人,根本用不着用放火遮掩。”赵和声音响起:“所以那里面的人不是我杀的。”
“我再以即将上任的稷下学宫祭酒身份,给你们说一声,明日就要与浮图教辩论,浮图教首辩之人,尚不足十六岁。你们不思精研学问,却被三两个心怀不轨之徒三言两语煽动,便要围攻我,赤县侯、学宫祭酒,你们脖子之上长的那颗脑袋,究竟是用来想事情的,还是用来扮蠢的?”
他这话出来,原本气氛极为紧张,但学子中有一个年少些的,怯生生地道:“思想事情,不是由心么,怎么有脑袋?”
“回学宫去翻书,《大秦医例》第十一卷第五章,脑受重击者之症,常有离魂失心不能言语者,心受重击者,不过身残体伤乃至毙命,但只要一息尚存,仍能言语思想。”赵和说到这,声音猛然提高:“连书都读不好的蠢货,竟然学人闹事?不滚回学宫好生读书,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这一声厉喝,稷下学子们原本气势就为其所夺,此时更是慌慌张张,那个方才问他的少年,更是转身就跑。
毕竟他手中的剑还在那儿晃着,眼睛也不断地瞄向众人的咽喉。
自然,这些稷下学子并不是就此离开清泉寺,他们跑出去后,又慢慢聚拢,在一起商议。
“许成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有人问道。
“须得找到黎应对质才行……”
“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很简单的一件事情,黎应有没有和你说,只要揍那赤县侯一顿,哪怕就是言辞上的羞辱,都足以让我们名扬稷下,为今后争取学宫学长之位打下基础?”有一人突然冷笑道:“反正他是跟我这么说的!”
“跟我也这样说了!”
“还有我!”
几乎所有人都有同样的经历,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与黎应乃是同窗,平日里这厮的性情,大伙都知道,最喜的是美丽女子,爱说些下流的笑话,虽然学业还勉强过得去,但是真不是很上心。
“看来许成说的不假,赤县侯说的也不错,咱们真是被人利用了……”那个冷笑声摇了遥头:“哈,我江河向来自诩聪明,却被些许虚名迷惑,结果反而为黎应之流所利用,罢了罢了,我是回去读书去了,学业不成,再也不出学宫,尔等自便吧!”
他转身就走,有几个学子迟疑了一下,也跟着他离开,其中便包括那个向赵和提问者。
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想了想,突然转身又跑向赵和。
看到这一幕,诸学子都是大怖,有人干脆拼命叫他,要把他唤回来。
他却跑到赵和面前,拱手行礼:“赤县侯,能教我如何读书么?”
这家伙去而复返,赵和也很是惊讶,听到他的提问,就更是惊讶了:“我?我出自铜宫,一向不曾读什么书,你还要我教你读书?”
“赤县侯来之前,稷下得知消息,多以为赤县侯不学无术,靠着天子旧友的身份逢迎天子,这才获得官位,所以对赤县侯多有不满。不过今日我听赤县侯说话,都是发人深省之句,甚至连《大秦医例》这医家专攻之书,赤县侯亦有涉猎,哪里是不学无术之辈,分明是博学多闻之人!所以我想向赤县侯请教读书之法!”那人道。
赵和哑然失笑。
他确实学过不少东西,但都是铜宫中的老先生们口头教授,让他背诵下来,真正他亲眼读过的书并不多。至于《大秦医例》这冷门的医术专著,他更是不曾看过,只不过是近来一直翻阅《罗织经》,看到《罗经织》中提到此事,这才将之记了下来。
他哪里能教这学生怎么读书!
不过对方目光殷切,而且此时此地,也不好过多解释,因此赵和只是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舒含,字世容,乃稷下学宫道家学脉弟子。”
赵和点了点头,记下这个名字,然后正容道:“我读书并不多,故此你问我的问题,我实在不能回答。”
舒含不免有些失望,但赵和又继续道:“但是,我在铜宫时,有位也出自稷下的先生曾对我说过,稷下学风,往往别人以一种方法读书获益,便有无数人跟风效仿,全然不顾各人资质天赋境遇皆有差异。世无定法,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方法,学人者生,似人者死。”
“学人者生,似人者死……”舒含喃喃自语,若有所悟,然后向赵和行礼:“多谢祭酒指点。”
此前他一直称赵和为赤县侯,而现在改口称祭酒,分明是从心底认可了赵和学宫祭酒身份。
他行礼退开,回到了那些学子当中,那些学子里有人心中不愤,便讥讽道:“同学尸骨尚未寒,舒世容,你就迫不及待要讨好赤县侯了,你这般人品,不怕受同学唾弃么?”
舒含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今日原本就是受人愚弄而来,赤县侯杀黄锋,固然不合律法,但因一事而废一人,岂是与人相处之道?我见贤思齐,向学问比我强者讨教,岂不正合尔等儒家先师所言,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从之?至于同学唾弃……因为此事唾弃我,那证明此人心胸狭隘,不分是非,不明事理,我还懒得与这种蠢物结交为友呢!”
他对上赵和时有些怯生生的,实在是被赵和挺剑便杀人的气势所慑,但此时侃侃而谈,那个方才质疑他的稷下学子,才恍然想起,这一位在稷下,原本也是后起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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