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驻安曲县城的第一个夜晚降临,天空挂着皎洁弦月,黑暗中起伏的废墟偶尔发出塌落的细微声响,远处野狗的吠叫声凄厉粗犷。原本黑暗死寂的县城,县衙前的街巷中却是热火朝天的场景。
兵卒们今天晚上总算吃上了一顿粮食饭,每人还能品尝到一口浊酒,这小日子比起过年也不差了。所以笑闹声也格外活泼了些,有些军卒还趁着这个劲儿唱起了乡曲,声音朴实粗犷嘹亮,也不需要旋律曲调,只要嗓子喊出来,那百转愁肠中自有一种滋味儿在心头。
陈六玄白天四处搜寻的时候,在某大户的衣柜里找到了女眷的襦裙,还翻出了一面铜镜。此刻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抱着这份大礼送到锦娘手中,虽然在大家的起哄叫声中面红耳赤,但这勇气也是相当了得了。
锦娘羞涩地低头谢过,便抱着礼物躲进了县衙后院。
“小六子,你他娘的行啊!不愧是在云都呆过的人!还会搞这些个骚情!”
“哈哈!哈哈!”
陈六玄无地自容,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林祈年端着酒碗,翘着二郎腿坐在县衙废墟石阶上,笑着对下方众人说道:“你们几个,不得取笑小六子!不过,小六子,你送礼物的时候应该单膝跪地,深情款款,这才能体现你的情谊!”
“哈哈哈!”
“像这样吗?”一个微醺军汉笑闹着半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头盔道:“锦娘儿,小六子稀罕你,想跟你成个对儿!哈哈!”
众军士恣意昂扬的笑声传遍了半个县城。
夜色微醺,众人笑闹过后,便各自去民房中歇息。近一个月来都是风餐露宿,总算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些细致人还能找到破布烂袄盖在身上,然后相互争抢,各自在草铺躺下,头枕手臂望着残缺房梁,大多数人精神亢奋,双目炯炯说着悄悄话。
林祈年端着酒碗来到容晏身边,轻拍他的肩膀说:“走,跟我到城墙上转一遭去。”
“大深夜的,你上城墙干啥?”
“抒怀叙旧,什么不能干?走吧!”
城垛上春风猎猎,他们的脚下还横陈着许多县勇的尸体,放眼望去凤西离原方向,夜幕中四野空旷,远处山峦森林都是起伏漆黑的线条。
林祈年一只脚踏在箭垛口,端着酒碗指着远处说:“那个方向,应当是离原郡,如今正在打仗,慕容凯执掌骁果金刀两卫五万人马,据险而守,名将冉秋三个多月拿不下来。再等不到一个月,蔡商联手攻陈,国都大梁告急,冉秋只能忍痛无功而返。介时凤西这片土地,将成为我等盘踞根基。”
“祈年兄。”容晏的目光中有些忧虑:“不管你怎么做,都会引起云都那边儿的注意,江阉他们是不会允许你发展壮大的。”
他信心十足地说道:“朝廷中自然有朝堂之上的斗争,我蛰伏低调,与他们虚与委蛇,等到他们真正注意我的时候,已经迟了。”
容晏默不作声,但他心中对林祈年的成功几率,依然不抱幻想。
“容晏。”
“嗯?”容晏从墙垛前回过头来。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选择去投靠陈国,做一名敌国将领吗?”
“下山前我们不是提过吗?你选择听从我的建议,投在我大周军中,为国效力,伺机而动。再说我们兄弟总不能在战场上各为其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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