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斌走后,孙有才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躺着也不舒服,坐起来又躺下,躺下又坐起来,思想陷入极度的焦虑。他拿起一条湿毛巾搭在额头上,他又感觉不舒服,把毛巾又狠狠的摔在地上。老伴把毛巾拾起来,没有理他。
他又把头扎进被里身体缩成一团,似乎只有这样才不妨碍他思考。把谭俊花调回来,可能吗?,水泼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啊。何况不仅是谭俊花调不回来,还有王小菲,那是更调不回来。不仅将她们调不回来,还会把谭威和张覃武得罪了,我将里外不是人。我这一家人在厂里还怎么混,老伴,儿子,儿媳在厂里都会抬不起头来。
是仅仅抬不起头来那么简单吗?这个事情最后摊在谭威的身上,追究起来,最多也就算个失察的错误,甚至也就算个党员的先进性不够。组织上对他怎么样不了,书记他照样当。那得罪了他,我这一家不就惨了吗?我本来想报恩,到头来反而变成得罪了。孙有才想到这,感到极度的空虚和苦闷,感到彻底的无助和恐惧,感觉手抽动着牵动骨髓直达脑髓,头疼欲裂,怎么想也排解不开。
不调回来行吗?显然也行不通。厂里的职工,基本上都是从滨海市动员来的,尤其是这几百青年人,还是自己亲自动员来的,在滨海市家访时,火车站离别时,轮船上那难捱时,看着那心酸的一幕幕,自己也曾落过泪,动过情。现在既然可以把书记的女儿调回滨海市,那其他人呢?其他人也要求回滨海怎么办?更要命的是谭威、黎明都是裸官,厂里能不人心浮动吗?裸官在没有举动时,大家还可以装着不知道,来观其言,看其行。
现在谭威有行动了,关键时刻把自己的女儿办回滨海市了,职工能没有意见吗?生产能不受影响吗?自己怎么就这么糊涂呢?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就不考虑周详呢?这可怎么办啊?自己是破坏生产,破坏三线建设的罪人啊。孙有才想到这,头上腾腾冒冷汗,他偷眼看看天花板,似乎那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他感到混身不寒而栗,颤抖的不能自已,悔恨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涌出,他用被蒙紧自己的头,似乎是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他的窘状。
张覃武啊张覃武,你害了我呀。你用我的老伴和儿子来胁迫我,你太狠了呀。谭威啊谭威,你身为厂一把手,难道你不知这件事的危害性嘛?你这是置我于死地呀。那好,我就死给你看。孙有才一翻身坐了起来,像一只困兽眼里喷着火。她老伴被他的举动吓着了,估计他可能是作恶梦了。取过一条毛巾,递给他,要他擦把脸。
孙有才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毛巾,眼前恍动着王寰宇、徐斌、李天宇……的脸庞,一双双或是愤怒;或是期待;或是质询,或是嘲笑的眼睛,耳边响着徐斌的声音“明天你要在支部委员会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孙有才老伴有些害怕了,怕他神经错乱,一边安慰他,一边给他擦脸。
孙有才似乎清醒了一些,望了望老伴,默默无语,眼角含泪,又躺下了。脑子照样的翻江倒海。明天说什么呢?自己愧对党组织,愧对党的多年培养。自己就别在支部会上丢人现眼了。将谭俊花、王小菲再调回来,是不可能的了。自己没有办法再向党交待了,自己只能来生再做一个好党员了。孙有才恍惚着,看看旁边已经躺下的相濡已沫的老伴,心里难受,他感到从末有过的凄怆,心里涌起无奈的悲愁,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自己打年轻时虚荣心就强,总想出人头地,总想让老婆孩子过上高人一等的生活。可自己眼高手低,才疏学浅,只知道一味的献媚领导,想从领导那里得到些好处,至使留下了隐患。
儿子孙二友的品德才学,自己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是一个当干部的料,自己还偏要将他往科室塞。现在孙二友的生活情况明显和他的收入不符。而对以张覃武为首的工协部,群众中已经颇有微词,纸是包不住火的,工协部早晚要出事,孙二友本来就不行,再摊上张覃武这样一个领导,孙二友早晚……。
想到这,孙有才又禁不住的打寒颤,感到胸口一阵阵针扎似的疼痛,他用手臂碰了碰身边的老伴,用含满酸楚的语音,抖索着说:“老伴,明天你跟王寰宇说,把孙二友调到车间去,让他在生产一线好好干。你以后也想吃点什么就吃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总想着他们。”
“你又想起什么来了,别胡思乱想了,快睡觉吧。”孙有才老伴这一天也是心身疲惫,翻了一个身又继续迷糊着。
孙有才心灰意冷,冰冷苦涩的泪水流进他的嘴角,他摸索着披衣下床,他不愿意死,他心有不甘,他留恋这个世界,他摸到窗前向外望去,对面宿舍楼一个个窗口透出直射的灯光,像是一双双质询的眼睛在看着他,在透视他心灵深处那见不得阳光的地方。
孙有才清楚自己人事工作的风格,自己之所以被职工称为‘孙不够’,就是因为自己一碗水端不平,好的岗位向干部及子弟倾斜,包扩自己的儿子。这次之所以办出这么离谱的工作调动,这也非是一日之寒啊,这正是自己长期献媚领导的必然结果啊。
孙有才突然感到一种悲哀,他感觉这个厂不需要他,这个厂的职工不需他,这个世界不再需要他。自己只是行尸走肉,只会给这个厂带来伤害。孙有才感觉自己真的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走吧,我走了,也许能给党减少点麻烦,一切错误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吧,对不起了006厂,对不起了006厂的兄弟姐妹们,我真的不希望厂子出现动乱,我真的不希望006厂毁于一旦,我只能以死谢罪,来世我一定做个好党员。谭威,你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土皇帝,希望你能看在我已不在世的面上,能善待我的家人,能善待006厂的未来。
孙有才整整喝了一瓶滴滴畏,他感觉整个身体都烧着了,融化了,变的轻飘飘。孙有才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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